第12章 以梦为马（1 / 2）
如果生命是有意义的
那么我们内心的召唤就是有意义的
对梦想的倔犟
不是顽固，亦不盲目
不过是一种永不妥协的姿势
在这人云亦云的世界里
偏执狂才能生存
怕的不是阻挡在面前的千军万马
而是自己一颗不够强大的心脏
是的，哪怕终须一败
请再多坚持一会儿
别向这个操蛋的世界投降
1
苏杨清楚地记得，接到麻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电话是在走出地下室两个小时后。
离开地下室后，苏杨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躺在虹口公园的石凳上晒太阳，然后电话就响了起来。苏杨刚接通电话就听到麻秆在那头用标志性的嗓门嚷“操，哥们儿在哪儿发财呢？”
苏杨苦笑一声说“我快饿死啦，还指望老板您给我口饭吃呢！”
麻秆在那头嘿嘿一笑，说“岂止有饭吃，现在有个绝佳的发财机会，只要好好把握，保证一年后直接进入有钱人阶级，如果你有兴趣，就赶快到我办公室，过时不候。”
麻秆的公司在南京西路梅陇镇广场的一幢写字楼内，公司不大，办公人员稀稀拉拉十来个人的样子，每个人见到麻秆都点头哈腰，满脸媚笑，张口闭口都是老板好，就差跪下来三呼万岁，虔诚的样子仿佛麻秆是他们的亲爹，而麻秆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些许响声算是回应，看得苏杨目瞪口呆，感到自己回到了封建社会。
麻秆的办公室最起码有200平方米大，里面的设施极尽奢华，最让人瞠目的是墙上挂着N幅抽象画，仿佛这里的主人格调很高雅，麻秆躺在一张宽大的可以睡下的真皮老板椅上，口水四射地告诉苏杨，他现在准备进军保健品行业，最近他刚代理了一个增高胶囊，负责整个华东市场的销售。
麻秆问苏杨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干，如果顺利，他苏杨一年赚个十万八万绝没问题。苏杨问麻秆这增高胶囊的主要成分是什么，吃了有没有效果，麻秆听后哈哈大笑“主要成分就是淀粉，吃了肯定不会死人，弄不好还能长胖。”
苏杨又问每盒胶囊卖多少钱，麻秆答道“每盒零售价188块，成本不到8块钱。”
苏杨尖叫“你这不是骗人吗？有这么赚钱的吗？”
麻秆白了苏杨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懂，我这价钱算厚道的了，你放眼看看，哪个保健品不是这样漫天要价？这叫行情嘛。”看到苏杨还满脸懵懂，麻秆只得给苏杨上课，进行启蒙教育。
“有家药厂生产一种口服液，号称能够治疗一切骨病，不管是瘸腿的还是断手的，只要吃了他的口服液保证三天就好，先是在报纸上天天整版打广告，又花钱在人民大会堂开了几场专家研讨会，连知名主持人赵老师都请了出来，哭着喊着说自己疼了半个世纪的胳膊就是喝这种口服液给喝好的。于是等该产品上市后简直卖疯了，一盒卖140元，病人抢着买，说这种神药才卖这点儿钱，简直太便宜了。据我所知，这种口服液成本绝不超过5块钱，你说缺德不缺德？你别惊讶，这还不算狠的，有家保健品公司卖灵芝，号称能够治疗各种癌症，那些晚期病人，医院都不让进了，吃他的灵芝都能吃好，其实什么效果也没有，一盒灵芝成本没有10块钱，你知道市场上卖多少钱？2000块，才能吃五天，癌症患者还抢着买，这家公司一年赚10亿。你说我跟这些人比起来，岂不是他妈的简直太善良了吗？”
苏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我就不明白那么贵的保健品怎么就能卖得那么好，好像没有道理啊？”
麻秆又是鄙夷一笑“能被你想得出来就真没道理了，这就叫市场，你不懂了吧？几万块钱和生命怎么好比较呢？再说了，你要看是谁买这些东西，是得癌症的人吗？No，是得癌症人的子女，他们或许也不想买，也舍不得钱，但怎么可能不买？不买就是不孝，得背负千古骂名，再说了，有个活命的机会谁不珍惜？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到那个时候你不要说卖灵芝给他们，就算是卖萝卜给他们，他们都要买，明白吗？我们卖的不是产品，而是活命的希望。前几年有个甘肃人得了癌症，躺在床上等死，后来有人对他说每天喝三公斤四川驴尿，连续喝半年，癌症就会好，结果这个人立马跑到四川，真喝起了驴尿，一天三公斤，整整喝了半年，你想为了活命，动物的排泄物都能喝，何况几万块钱？抓住了消费者这种心理，就是抓住了市场，不发财才怪。”
2
听了麻秆这些话，苏杨过了老半天才长叹一口气，然后悻悻地说“疯了，这个世界简直疯了——哥们儿，你继续说，我今天心甘情愿让你洗脑。”
麻秆一听这话来了精神，继续发表演讲“小伙子，我告诉你，这可是在商场，不是在学校，纯情和天真得放到一边，否则别人成天大鱼大肉，而你只会饿死，你千万不能认为自己在骗人，你要认为商场只是一个娱乐场，身在其中就必须遵循游戏规则，没错，我们是在欺骗别人，可别人也欺骗我们啊！所以这样生活才能平衡嘛，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钞票是真的，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人和钞票过不去吗？当然没有，除非这个人是个真正的白痴。”
苏杨实在没理由反驳麻秆的理论，事实上这些话他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简直听得心惊肉跳。苏杨问麻秆到底想让他干什么，他什么都不懂，在麻秆面前，他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笨蛋。
麻秆点起一支“三五”，慢悠悠地说“你不是文章写得好吗？你就给我写广告软文宣传这产品，文章不能太露骨，千万别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广告，但一定要写得打动人，让人明白吃了我这胶囊比吃啥药都管用，不吃我这药，只能一辈子当矮子，你要写得好的话，一篇文章给你500块，你别惊讶，这还是试用期的报酬，过了试用期钞票加倍，记住了，你没有骗人，你只是在做游戏，你的OK？”
麻秆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后，眨巴着小眼睛看着苏杨，食指还对着苏杨的胸膛，一副老板派头。苏杨在麻秆的鄙视下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说“我的明白了。”“你明天就来上班，我现在要休息了，你先走吧。”麻秆朝空中吐了口烟圈，挥挥手让苏杨出去。“嗯，那我先走了，哥们儿你好好休息。”苏杨转身欲走。“等会儿！”麻秆躺在椅子上，像一头不折不扣的猪，他鹰一样盯着苏杨说，“提醒你一下，你到了我公司上班，就不能再叫我哥们儿，你得和这里
所有人一样，叫我老板，当然，一开始改不了口不要紧，但一定要尽快，千万不能乱了大小，让人笑话。”
苏杨心中一凉，尴尬地问“这也是游戏规则吗？”麻秆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你是聪明人，明白就好，你去吧。”从麻秆的公司走出来，苏杨很快就迷失了方向，这是一个高楼林立的地段，宽大的南京路上奔弛着各种高档轿车，两边则是匆匆而过的自行车，也有民工一边骑黄鱼车一边东张西望地提防着警察，路两边有卖茶叶蛋、包子馄饨的，有下象棋跳舞打拳的，有高声唱歌大步奔走的，整个世界好一派忙碌的景象。
苏杨不想坐车，沿着南京路走了很久，饿了就在路边一家大排档店吃了五块钱的炒面。从下午一直走到傍晚，傍晚在人民广场待了会儿，几个月前他在人民广场像一个傻子一样成天游荡，还在那里摔断了腿，现在腿好了，可他仿佛依然是一个傻子，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的只是一颗更加孤独的心，此时此刻会有谁来体味这颗心呢，苏杨觉得鼻子很快酸了起来。
广场上依然人潮汹涌，一帮跳街舞的孩子仍在不知疲倦地翻来翻去，夸张的动作一百年不变。苏杨坐在喷水池边的围墙上，到处张望，仔细冥想，直到暮色四合才对自己说
“努力，奋斗，你不可以再做一个小人物，所以你要比谁都狠毒。”
3
从苏杨家到麻秆的公司路程近20公里，不堵车的情况下坐公车要2小时，骑自行车95分钟。这些数据都是在理想状态下测算出来的，因为上海不堵车那几乎不可能，每天上下班的几小时内，上海的公交车用蠕动来形容非常准确，车开的速度不见得比80岁的老头走路快，情况恶劣时往往车开了半天还走不完一条街，坐在车上的人真恨不得把司机杀了，如果是女司机，就先奸后杀，非此不能泄心头之恨。
苏杨思考再三后决定骑车上下班。虽然骑车不用为堵车心烦意乱，但一路上却是险象环生，苏杨本来骑车就生猛，眼里一向看不见红灯，平生最见不得别人骑车比他快，加上骑车的人实在太多，遵守交通规则的几乎没有，所以和别人磕磕碰碰简直是家常便饭。
最夸张的一次苏杨在上班的路上和15个人发生了弹性碰撞，等到公司时浑身共有大大小小带血伤口28个，活像一个亡命天涯的歹徒。骑车上班和别人碰撞还是小事，最怕就是车坏了，苏杨那辆破单车大一时就跟着他了，被苏杨折磨了四年早就老态龙钟，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有一天天降大雨，别人都唉声叹气，苏杨却看着暴雨哈哈大笑，说“雨中骑车，岂不快哉！”然后披着廉价雨披，骑上车兴冲冲上班去，结果骑到一半路程时，车链绞到车轮里，推都推不动，放眼望去漫天大雨，平时马路上多如牛毛的修车铺一个个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得已苏杨只能扛着自行车走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家修车店，花了20块钱换了条车链骑到公司。
当天晚上苏杨加班到十二点，从公司出来没骑多久车链居然又断了，那么晚找个鬼都比找修车的容易，天还在下雨，苏杨只得穿着浸满水的运动鞋，深一脚浅一脚地推着车往家走，走了四个多小时才到家，再过两个小时又得上班了，苏杨急得都快哭了。
很多人都奇怪苏杨为什么不坐公交车，虽然时间长点儿但毕竟人不累，而且安全。苏杨笑笑说骑车多好啊！不但锻炼身体而且行动自由，还能节省时间，一举多得啊！苏杨说这话时其实心有点儿疼，因为他在撒谎，没有人知道他不坐车其实只是舍不得每天四块钱的车费，苏杨明白，如果别人知道他居然是舍不得几块钱肯定会觉得他小题大做，在犯矫情，苏杨知道别人肯定无法理解，因为他们不是穷人，根本无法体会一个穷人的心态，如果你所有的存款加起来连100块都没有，那么一分钱都无法忽略，以前苏杨不懂，可现在他明白了，他知道还有很多人不明白，但那不是问题的关键。
就这样，从2002年4月到10月的这半年内，苏杨每天花三个多小时骑80里地上下班，每天都会经过人民广场和外滩，那里繁花似锦，歌舞升平。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仿佛触手可及，只是苏杨知道这一切于他都是幻象，所以他总长叹一口气，然后狠狠踩两脚自行车匆匆离开。
4
这是一个吉他可以趴着弹二胡可以站着拉的年代，这是一个概念大于梦想，谣言大于事实的年代，这是一个连月饼都透着古典主义的年代，这是一个犯贱有理，不犯贱傻帽儿的年代，这个年代很好，这个年代很坏，所有纯真的誓言都变成了硕大无比的泡沫在空中飞，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可只要轻轻一碰就灰飞烟灭。
你可以忽略一切，但绝不可以忽略欺骗的力量，你可以藐视所有人，但绝不可以不尊重骗子的魅力，因为一个最不起眼的骗子都有可能完成你一辈子无法实现的梦想。
上海有家广告公司的老板，号称是北大哲学系博士，头发剃成3个圆圈，说是三阳开泰，每次出去拉业务时都穿着中山装，戴着红袖套，然后连续讲10个小时不喝水，讲20个小时不小便，一般人见到他这个架势都惊为天人，气势上先输他三分，只得乖乖向他请教。此君有句经典名言是“给我20万，还你一个亿”。意思是只要给他几十万广告费，就能够产生几千万的销售额，如果不请他做广告，公司肯定倒闭。
当然，骗子最大的特点就是他总有办法让你不认为他是骗子，此人不但敢吹牛，而且能吹牛，说起大道理一套又一套。几乎所有客户经此君洗脑后，都乖乖奉上几十万广告费，屡试不爽。结果这厮收到钱后立马消失不见，等风声过后再继续出来行骗，这样一年也能弄几百万。奇怪的是，光天化日下这个骗子居然活得万分潇洒，就是没人想将他绳之以法。
上面说的这个骗子还只是小混混儿，真正的大骗子根本不屑去骗企业钱财，那些人只骗政府的钞票。2001年国家鼓励海归回国创业，提出若干优惠政策，有一个云南人当时正在新马泰晃悠，每天感到无事可做，一看国内形势大好赶紧回国行骗，打着国际著名金融家的身份来到上海，找到新区政府官员说他要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附近投资建一个全球最大的室内人工海滨浴场，浴场面积达13万平方米，里面内容包括大海、沙滩、高山、瀑布、热带雨林等自然景观，要集文化、娱乐、运动、观赏、休闲、餐饮、住宿为一体。据此人说整个工程投资约为25亿人民币，耗时5年，建成后将是世界第一，50年内不会有同类建筑赶得上，从此上海没有海滩的事实将成为历史，外国游客一下飞机就享受到纯正的夏威夷风情，彻底感受到上海作为一个国际大都市的非凡魅力。政府领导听了他描述的美好蓝图虽然心动，但还颇有顾虑，结果此人又下猛料，包了架飞机载着几个头头到天空飞了几圈，不停用手指着下面的土地勾勒未来，没人知道在飞机上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反正下了飞机后这个项目就被批准了，一些媒体及时将此事做了正面报道，并高度赞扬，赞誉此人是民族英雄，此项目利国利民，必定流芳百世。然后就是政府划地，公司成立，招商引资，银行贷款，各地技术人员纷纷上马，就在大家以为又一个东方神话将凭一己之力化为现实时，这个民族英雄突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带着骗来的十多亿人民币，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那个刚刚动工的建筑已有一半露出了地面，像一堆真正的垃圾。
这些都是事实，你可以忽略，但你无法否认。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有些人，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农民种一辈子田，抵不上有些人一顿饭的消费，工人干一辈子活，抵不上有些人一夜风流，这个世界浮躁得很，所以，有人夜夜笙歌，有人下岗待业，有人娶了四个老婆，有人却打一辈子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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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我们都知道要想在一个商业领域里取得成功，一个重要的前提就是找到适合自己的营销模式。对保健品而言更是如此，当年三株口服液一年卖80个亿，是因为三株坚持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把宣传标语刷到了农民朋友的猪圈上。而安利现在一年能卖100亿是因为它的直销做得很成功。回望2004年，仿佛还没有太多人想得到软文的广告力量居然可以那样强大，简直化腐朽为神奇，如果告诉你几篇文章可以带来几亿的收入，你一定不要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是事实而非天方夜谭。
如果你不健忘，你应该记得一个号称“今年过节不收礼”的保健品当初启动市场其实就是靠几篇非常经典的广告软文，这些广告软文经典到让专业杂志当成科学论文到处转载，几年下来这个产品的老板最起码赚了50亿。
如果你不健忘，你更不会忘记北京有家号称能够治疗一切不育不孕症的医院，同样是靠几篇软文炒作，一转眼变成了国际知名的“送子医院”。每天上门就诊的患者络绎不绝，连外国人都慕名前来，不到半年时间营业额就突破了20亿。
你现在只要翻开报纸，就会发现上面全是各式各样的软文，有的明目张胆，有的小心翼翼。你打开你家信箱，你同样会发现里面充塞着各种宣传小报，上面有和你生死相关的一切内容，你要么别看，要是看了就会情不自禁买他们的产品，因为那些文章会告诉你其实你已经得了某种绝症，你不吃他们的产品很可能会立即死掉，只有他们可以让你活得和从前一样。这就是如今的保健品市场，这就是广告软文的力量。
为了写好那个增高胶囊的广告软文，苏杨整整花了4个月，看完了16本和人体长高有关的专业医学书籍，每本书都有一尺厚。那4个月苏杨没有哪天是在12点前睡觉，通宵工作是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