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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求之不得大风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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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人在山中行风起松涛若闻剑戟鸣崖外鸟向鸟上飞云从云中起。

黑衣小姑娘一路巡山来到崖畔还跟着俩拖油瓶的周首席米大剑仙。

落座小米粒开始分发瓜子哪怕不用开口言语谁也不觉气氛尴尬。

陈平安嗑着瓜子突然问了个古怪问题“曾经之姜尚真成为今日之周首席会不会有很大的遗憾?”

玉圭宗九弈峰的峰主北俱芦洲的姜贼藕花福地的春潮宫周肥曾经在云窟福地大开杀戒的姜氏家主书简湖真境宗内让野修刘老成都不敢有丝毫异心的姜宗主神篆峰祖师堂内被摔椅子的姜尚真。

姜尚真要适应和融入落魄山就等于是在迁就落魄山就等于姜尚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姜尚真最麻烦的地方在于落魄山上聪明人的不在少数姜尚真如果只是伪装落魄山内外是两个人就又等于是貌合神离关系注定不长久。所以“修行做人皆随心所欲、从不被迫作取舍”的姜尚真好像必须做一个二选一。

姜尚真笑得合不拢嘴“先前在桐叶洲与崔宗主重逢他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不愧是先生学生都有差不多的心思。”

陈平安问道:“当时你的答桉是什么?”

姜尚真笑道:“忘了。”

陈平安也不再追问开始转移话题“不忙着回桐叶洲吧?”

姜尚真点头道:“我可是上宗首席。”

小米粒望向米裕伸手挡在嘴边压低嗓音说道:“余米余米周首席点你呢。”

本来还想装个傻的米裕只好无奈道:“隐官大人既然老聋儿来了能不能让他当青萍剑宗的首席供奉啊我愿意让贤!”

陈平安笑道:“别如果再给老聋儿加副担子他可能就要卷铺盖跑路了。”

米裕还不死心“我去劝劝?”

陈平安没好气道:“你就当个人吧。”

米裕只得作罢。

姜尚真笑问道:“山主想好临别赠礼了?”

陈平安点头道:“恰好小有家底人手一张符箓。”

米裕咳嗽一声。

陈平安回过神失策了。

崔东山曾经说过一句很崔东山的话大致意思是他这个学生只是擅长摧毁人心陈平安这个先生却是擅长修补人心。

这句称赞到底有几分诚心陈平安并不去深究。

但是陈平安将崔东山这句话记得很牢当成一句极有分量的提醒甚至是敲打。

所以陈平安一直在们心自问先生的言行到底配不配得上自己学生的这句话。

这就很陈平安了。

大概这就是陈平安之所以是陈平安的缘由之一?

姜尚真问道:“听说山主急需金精铜钱?”

陈平安笑道:“暂时够用了。姜老宗主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口碑名声就别挥霍掉了。如今缺的花钱都买不来比较难办。”

姜尚真心领神会是说那斩龙台材质的磨剑石。此物对于剑修而言真不嫌多。不是剑修的也愿意珍藏典型的无价无市。

剑修的飞剑数量并不绝对与杀力高低、未来成就挂钩在剑气长城只有一把本命飞剑就能凿穿蛮荒大阵的剑仙万年以来大有人在。但是世间没有任何一位剑修会嫌弃自己多出一把飞剑。

拥有两把本命飞剑的剑修数量不多相较于一把的数量已经呈现出断崖式的减少。

而多达三把飞剑的剑修在剑气长城万年历史上不能说是屈指可数可如果给避暑行宫一张纸怎么也是写不满名字的。

玉圭宗那个历史上最年轻的九弈峰峰主少年邱植他就有三把本命飞剑。

九个孩子当中瞧着最不起眼的姚小妍她也有三把。

浩然三绝之一的剑术裴旻更是有四把。

裴旻也是陈平安目前所知飞剑数量最多的剑修。

姜尚真说道:“剑修只有聊起这个才会觉得只有一把本命飞剑还剩下点好处了。”

米裕以心声问道:“隐官大人我跟周首席大摇大摆返回桐叶洲再偷摸走一趟龙嵴山?”

米大剑仙的画外音就是咱们偷偷砍下几块先解决燃眉之急。

陈平安气笑道:“老子如今就是大骊国师你给我偷摸个试试看?!”

米裕看了眼姜尚真监守自盗这种事周首席不就做得行云流水。

姜尚真说道:“剑修每用掉一块磨剑石世间就少一块斩龙台确实难办。”

于玄有钱有境界有身份有功德有口碑……一位练气士该有的令人羡慕的于玄都有而且还都比别人多。

即便方方面面阔绰如此先前跟陈平安聊起斩龙台的买卖老真人也很是为难不敢有任何打包票只能说帮忙在老朋友那边提一嘴牵线搭桥。他们肯不肯卖会以什么价格卖都得看缘分。

大骊户部秘录的甲六山小镇俗名龙嵴山。在此开山的有四方势力大骊宋氏阮邛宝瓶洲两位兵家祖庭风雪庙和真武山。

此山封禁将近三十年关卡与阵法层层叠叠戒备森严未经允许擅自入山者斩立决。

等到陈平安如今多出了一个大骊国师身份当然可以自由出入。

不过大骊朝廷只负责帮忙开山裸露出那片斩龙台并不参与瓜分这些最纯粹的磨剑石。

本属于风雪庙与龙泉剑宗的斩龙台其实已经是个空壳子。

巨大的付出得到了丰厚的报酬比如风雪庙祖师就秘密得到了一道远古剑术凭此跻身仙人同时这条剑脉可以让剑????????????????修直指玉璞能够让剑修在开府、结金丹、由元婴破境跻身玉璞境在这三大修道关隘上有如神助架起长桥小去诸多阻力。如此一来所谓“直指”名副其实。

而阮邛在见到“老剑条”之后也得到了一门匪夷所思的铸剑术。在那之前开采的所有斩龙台身为大骊宋氏皇家首席供奉的阮邛只余下一小部分留作家底龙泉剑宗毕竟是一座剑道宗门剩下大部分都送给了大骊朝廷而大骊皇帝又转手送给了帮忙打造剑舟、山岳渡船的墨家作为抵债墨家钜子如今在蛮荒天下打造的那座城池最重要的基础材料就是斩龙台。

故而如今“还没有败光祖业”的就只剩下真武山了。

远古天庭有两座行刑台其中一座就叫斩龙台登天一役被打碎坠落人间最大的两块就是骊珠洞天的龙嵴山跟剑气长城宁府那座山顶构建凉亭的“小山”。

按照纯阳吕喦的说法龙嵴山古称颇多有真隐天鼻风车寮灯等说法山中曾经有一座洞天括苍洞是古蜀地界最重要的一处风水宝地。

而宁姚当年曾经托付倒悬山看门人张禄送给鹳雀客栈的陈平安一块形如长条板砚的斩龙台其中一面铭刻“天真”。

想来就有“天鼻”“真隐”各取其一组词的用意。

等到陈平安听说了吕喦的泄露天机就去问过宁姚宁姚说当年送出此物就是老大剑仙的意思。

只是陈清都那会儿在宁姚这边评价陈平安的说辞不太中听。

老大剑仙说那穷酸小子长得黑不熘秋委实不俊虽说一双眼睛还算炯炯有神却也衬得他更黑了模样丑是丑了点但不管怎么说少年武夫能够万里迢迢跨海远游在那蛟龙沟都差点把小命丢了过倒悬山就为了给宁丫头你送剑见了面喝了点小酒就敢说喜欢你追求心仪女子的不要脸他那小子是得了精髓的何况身上还有一股子韧劲不差。既然他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怎么都该表示表示我看那块斩龙石就挺好他家乡就有此物财迷已经晓得此物的金贵了他如今还不是炼气士更不是剑修若是回乡路上例如在那臭牛鼻子的藕花福地小子侥幸重建了长生桥他哪天缺了钱为了破境就舍得高价卖出、或是偷偷与谁典当此物说明此人眼穷心不定绝非良配。尤其以后万一成了剑修被境界和炼剑所诱惑偷偷消磨这方斩龙台宁丫头也别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蔽这种男人依旧要不得……

当时宁姚听得眉头直皱只是等陈清都说完才给出自己的想法和答桉。

我不愿如此试探他他也不需要如此被试探。

如果说这些言语的不是老大剑仙宁姚就会换一个更直接的说法。

这是她在侮辱陈平安也是宁姚作践了自己。

陈清都当时笑得不行感慨一句“情字不可敌宁姚不例外。”

少年少女的相互喜欢真是美好。

之后老大剑仙才说了一个宁姚愿意接受的理由说此物暗藏一桩不小机缘于陈平安将来修行有助那小子比较聪明说不定哪天就能开窍想出其中玄机但是你不能提醒他一提醒就离题万里喽。

一桩机缘?老大剑仙你哪怕换个说法说是一桩“文字缘”我可能也会多想几分啊。

否则这件宁姚赠送的定情信物我肯定不作二想。机缘?能够跟宁姚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缘分了。

除了每每记起、看到“天真”与“宁姚”就是单纯想她还会想什么还能想什么?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缘法未到别说是求而不得怎么求都不知道甚至根本不知需要有要求。

哪怕跟宁姚事后复盘陈平安大致确定老大剑仙所谓的不小机缘就是那座括苍洞天和那半座斩龙台即便错过了也没什么。

他始终不曾错过她。

遥想当年在剑气长城你们以为是在酒铺跟朋友喝了点酒宁姚就不让我进门?

当然不是事实大错特错!哪个王八蛋敢误会我我就让谁知道什么叫读书人什么叫我家乡小镇的民风淳朴。

那是我自己不愿意进门好不好门外凉爽醉醺醺然躺着打盹饶有风味与看门的纳兰爷爷一起聊些老黄历贼有意思!

真武山看来今年内还是要走一趟了。

一来是谈一谈那片斩龙台看看有无商量的余地。

更重要的陈平安是想要见一见马苦玄的那位护道人。

此人自然不是什么恶人他甚至与很多山上修道之人都不一样。当然在骊珠洞天内他更没有如何刁难和算计陈平安。

只是对方曾经将某个道理撂在了草鞋少年这边如今已是山主的陈剑仙就带着这个道理去见一见他。事情很简单。

上次祖师堂议事结束之后陈平安再去压岁铺子跟石掌柜按例对账那个喜欢当小哑巴的再传弟子周俊臣如今见了面虽然还是没什么笑脸但是都会主动喊陈平安一声师公了。

陈平安只会点点头嗯一声。心里其实美坏了。

石柔私底下就跟小哑巴说看得出来陈山主很高兴你能够主动喊他师公。

小哑巴撇撇嘴说师公是忙大事的人心情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有起伏。

不过孩子嘴上是这么说心情是很好的因为他站在板凳上看书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是松弛的孩子再不是那种好像蜷缩在角落小心翼翼看世界的模样了。

陈平安看似随意问了一句关于袁黄的事情姜尚真说这小子真心不错资质心性都好挺适合来落魄山落脚的将来武学成就估计不会比钟倩、曹逆低。

其实陈平安是希望通过袁黄反证一事。落魄山如今的风气与我这位山主无关半颗铜钱的关系都没有。

这家伙在上山之前就已经很会说话了既然袁黄是如此那么周首席、贾老神仙你们也是如此由此证明我家山中风气如何与我何干?说不得还是你们影响了我呢。

姜尚真哪里清楚这里边的弯弯绕绕。

先前在京城吏部侍郎曹耕心来了一手富贵险中求如愿成为了大骊地支一脉的领袖终于有了施展抱负的更大余地。

这位前任窑务督造官自以为是在进行一场押上身家性命的豪赌不料他的选择早就是崔瀺预料之中的事情。

因为袁化境已经证明此事国师崔瀺确实有话捎给陈平安说曹耕心是一个比较适合的人选只要他敢赌你陈平安就让他来当地支修士明面上的领袖可以免去许多纷扰庶务的分心只是记得让皇子宋续与曹耕心相互掣肘明里暗里都不可太过一团和气事无异议就是一条日渐腐朽的歧途。

但是袁化境在说出这个真相之前先问了陈平安两个问题第一如何看待十年一度的山水察计一事?

第二会如何处置大渎以南大骊王朝之外各国被镇压的山水神灵?

陈平安各自给出答桉大骊朝廷境内的山水考评改十年为三十年。

从宝瓶洲南部诸国拣选出一部分山水神灵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用以缓和南部半洲和北方一国的南北关系。

这就像一场考校出题的主考官是崔瀺袁化境只是阅卷官陈平安答对了有答对的评语答错了就有答错的考评。

如果作为大骊国师继任者的陈平安什么崔瀺既定政策都不做任何更改袁化境就可以什么都当不知道。

陈平安笑着询问是不是每一位地支修士都藏有各自的任务等着自己作出什么决定再来“奉旨”敲打自己?

袁化境摇头说不知道陈国师有本事就自己去问出答桉不必在这里套我的话。

见袁剑仙如此以诚待人陈山主很是欣慰于是投桃报李亲口承若袁剑仙若是在拜剑台闭关失败一切灵气消耗落魄山不收一颗雪花钱。

袁化境当场脸黑。

所幸到了拜剑台时常与那甘棠供奉请教剑术收获颇丰尤其是期间谢狗不知是何缘由竟然主动开口点拨了袁化境三两句让袁化境豁然开朗。说是听她寥寥几句话胜过十年苦修功半点不夸张。袁化境在此闭关破境之心愈发坚定。就算落魄山赶他走都不走了。

当时谢狗倒不是觉得袁化境资质如何值得她指点几句什么的没有的事。可不能让小陌误会了。

谢狗纯粹只是受不了傻子做傻事把简简单单的修行练剑非要搞得那么复杂让她在一旁看着真着急。

这就像学塾蒙童在做一个最简单的算术题一加九二加八三加七……都等于十啊你这小元婴咋个非要一加二加三什么的关键是一个不小心还多加了个一二三的再来个减法甚至是乘除你这练剑路径倒是整得挺花俏啊……

看得谢狗恨不得把袁化境的脑袋按在地上是十啊她看一眼就知道答桉是十你资质再差脑子再笨也不该这么搞自己啊。

一开始谢狗还担心误会了这位袁剑仙是不是故意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她看了一会儿发现真不是就是年轻人的脑子有问题。

同样是剑修同样是“天才”哪怕同样是按照“百年道龄”来计算。

袁化境看上去这个问题不简单其实真的很难。

谢狗初看这个问题不难其实这个问题更简单。

至于宁姚……她可能看不到什么问题不问题的。

要说咱们那位陈山主?大概是极有耐心不管如何加减乘除都要反复试试看故意绕远路反正都会得出那个正确的答桉。

不管如何袁化境到了落魄山再来拜剑台已经半点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了果然练剑还需勤勉。

陈灵均独自晃荡到了这边瞧见一大帮子坐在那边嗑瓜子埋怨不已怎么不捎上自己。

姜尚真说道:“山主需要闭关一段时日村塾那边的教学不如让我代课几天?”

陈平安看了眼他没说话。

米裕更是直摇头这就比避暑行宫还要避暑行宫了周首席为了在小陌那边找回一点场子有点狗急跳墙不择手段了。

陈灵均拍了拍周首席的胳膊“别逞强你就不是这块材料。”

我就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小陌再好周首席你也很好嘛。

姜尚真却是难得神色认真微笑道:“你们大概不知道我年少时就有个梦想从来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是在谁都不知道姜尚真是谁的乡野市井间开一家书铺书铺边上有座学塾我当教书先生。”

“我的这个梦想虽然已非少年但是还很年轻。”

“山主你要是担心我比你教得更好那就当我没说。”

陈山主亲自关门待客的府邸那边可就没崖畔石桌这般气氛融洽了。

一言不合就仗势欺人?好个家大业大陈山主好个暴得大名陈隐官!

作为斗然派掌门的高徒田宫突逢异象临危不乱先以符阵护身再祭出几件灵宝照耀得周遭百丈光明驱散迷雾开口问道:“陈山主意欲何为?”

那厮依旧装神弄鬼不愿现出真身反问一句“不如换个更有意义的问题。”

田宫一边稳住道心单手掐诀从袖中掠出一条长达百丈的火箓长龙游曳之地再逐迷雾扫荡一空依稀可见置身于水面之上细看之下每一条水纹仿佛皆是一道古符?田宫心中震撼不已是落魄山一座现成的符阵?被陈平安拿来就用还是神不知鬼不觉临时起阵?

田宫沉默片刻身后还摆着那张座椅终于后知后觉冷笑问道:“陈山主安排我们住在这座宅子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炫耀符法?”

“只是想知道斗然派开山一脉的祖师符箓火蛟渡江符到底能够一气掠出多远跨过多宽的水面。”

陈平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好似就站在椅子那边田宫驾驭那条符箓火龙气势汹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后撞去。

田宫怔怔转头只见那一袭青衫长褂的的确确就站在椅子后边双手搭在椅子顶部笑望向自己。

而那条直奔青衫而去的符箓火龙不知为何愈来愈小距离那陈平安越近规模越小明明看似距离陈平安额头不过尺余汹汹火龙始终不曾停歇但是那陈平安熟视无睹好像笃定这张符箓根本无法触及自身。照理说这张符箓转瞬间早已掠出十数里路程约莫是这座符阵小天地内犹有一层“境界”挡在了两人之间如一道天堑难以逾越。

陈平安纹丝不动趴在椅子那边老神在在道:“若是符箓可以说话那我这张符能够让你这张符叫苦不迭有看似迟尺实则天涯海角的颓败之感教人心灰意冷。”

田宫默然不语。

陈平安微笑道:“我有一符可以让火蛟渡江符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若山蛟走水成火龙。”

田宫怒斥道:“外道狂言!”

陈平安笑问道:“既然火蛟注定难以渡江走水成功。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妨猜猜看我这张符箓是个什么名称?”

田宫不情不愿给出心中猜测“尺棰符。”

高人有高语大人有大言古云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

作为斗然派最痴迷修行的道士田宫这点眼力和学识还是有的。

陈平安点点头“猜对了。再就猜猜看符纸是什么材质?”

田宫缓缓说道:“炼光阴长河为符纸故而别有功效能够以符炼符如同走水。这类符法是飞仙宫叠符一道精妙所在。”

陈平安笑问道:“一棵道树开五花斗然派与飞仙宫不同宗到底同源同拜一位祖师爷。明知叠符有大用为何不去互参?”

田宫欲言又止最终仍是无言以对。

面容冷峻的少年香童被鹤背峰杨玄宝誉为“符法造诣最近于玄”的修道天才被那只大如山岳的金色手掌镇压在山脚一般双腿盘坐祭出了数件本命物堪堪托住那张……山字符。

一袭青衫蹲在不远处吞云吐雾当此人偶尔以烟杆轻轻磕地香童便要面红耳赤几分愈发吃力几分。

陈平安笑问一句“童香也好香童也罢都是天才既然是天才想必看几眼就会学会我听说桃符山时常举办道会五宗子弟都会演习符法切磋道法取长补短你为何没有掌握斗然派的几手开山符?难道说你一次都没有参加?觉得五宗子弟唯有自己是天才?能成于玄第二?谁给你的自信?师尊杨玄宝?还是因为她带你破格去过几次云梦洞天?”

香童脸色铁青少年毕竟难得外出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才骂了几句自认为是骂人的话吧。

陈平安笑道:“多骂几句。”

“身在山中不知山既不知何谓鹤背峰更不知何为桃符山。杨玄宝自身修符法是大家传道教徒弟是小家。”

“她将你保护得太好拔苗助长了。将来香童或是暗然兵解离世之时或是下山历练身死道消之日回头再看人生路捧杀香童者杨玄宝是也。”

“小娃儿你要对得起你师尊杨玄宝的宠溺和希冀。不可让她一次伤心就打杀了万千欣喜让她悔不当初。”

香童双臂发麻脖颈发酸头顶山岳越压越低少年只得越来越低头。

最可恨的是那个姓陈的故意每说一次便在山上再加一山逼得他好像一次又一次好像点头称是。

依仗道法境界竟敢如此辱人!

香童蓦然眼睛一亮只见一位熟悉女冠强行破阵破开禁制步出大门对那青衫男子澹然言语道:“陈山主请适可而止如何传道你一个外人不必对我指手画……”

不等鹤背峰杨玄宝说出最后一个“脚”字刹那之间剑光一闪女冠头颅便已滚地她那双眸与香童恰好对视。

香童心中惊骇哪怕已经明知师父是假此事不真仍是一瞬间道心失守大山轰然压顶好似真身碾作肉泥魂魄化作齑粉。

下一刻“走小娃儿暂无境界没了身份纯以肉眼凡胎的俗子身份带你看几眼人间红尘涨涨阅历要以山河万古开阔吾辈心胸用千百牛毛琐事砥砺吾辈道心。教一个没了师尊的香童如何在这世界自处看看能否仅凭自己在世道上寻见立锥之地。”

在那走斝山鲁壁鱼抬头望见山顶那拨气势冲天的王座大妖谨守道心告诉自己眼中所见皆是虚妄结果便有那大妖朱厌一棍砸下裹挟无穷道意和杀机鲁壁鱼瞪大眼睛下意识一退再退长棍抵住鲁壁鱼的脑袋那头王座大妖大笑一声摇摇头满脸鄙夷浩然地仙之流道心果然不堪一击随便一棍下去打杀几十个于玄徒孙辈有何难。

“朱紫绶作为旁观者我有一言相劝你不必视薛直岁如神明尤其不可敬畏他如天道。既高看了他也小觑了自己。”

“????????????????薛直岁你身为天君一宫之主是否需要自省几分?别家道脉的天君不去说作为于玄嫡传学他者生似他者死自然没有问题可若是当徒弟的一点不似师尊而且形神两不似怎的薛天君是想要欺师灭祖取而代之啊?”

那个天资卓绝可以吃符涨道行破境界的女冠白凤已经在一处无垠虚空牢笼中吃了不知多少张她闻所未闻、见未所见的珍稀符箓但是她越吃境界越高直奔玉璞仙人飞升……但是越吃越瘦形神憔悴皮包骨头她觉得自己好像都跻身传说中的十四境了被她吃掉的万千符箓可以随便吐出她只需随手丢出一张小如芥子的一粒符光便可以将那一颗颗远古星辰肆意炸碎或是切割成两半可以将一条条璀璨天河搅得星斗转移随意搬弄布置天象……

她真要吐了。

丁道士看着屋内那满地尸骸惨绝人寰的景象道心只是稍起涟漪便平。

假的是如此。就算是真的丁道士更是如此。

修道之人何必论善恶有了善恶就有是非有了是非幽居山中修道就在红尘里打滚恐怕道心才不纯粹。

他出身太羹福地上山修道之前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人间苦难多矣。

丁道士坐在原地依旧是缩脖子靠椅背的慵懒姿势双手插袖问道:“陈山主这类以假乱真的炫技手段可能用在别人身上兴许有几分管用。对付小道可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那个手持旱烟杆、跷二郎腿的男子笑道:“丁道士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

丁道士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坐姿犯困是不至于了神色认真说道:“陈山主如果是想以理服人可能同样未必有用不如换一种办法比如以力服人?好歹可以让小道口服心不服不像现在陈山主浪费光阴和天地灵气小道也觉得陈山主在浪费小道的光阴。就像那文霞先前对你显摆与文庙和熹平先生的关系她很不以为然觉得你的心境配不上那么多的头衔也就只是个桌上喜欢说认识谁的人唯一区别不过是山下人说自己认识某首富某显宦山上人说自己认识于玄罢了。小道亦然事情不同理相同白白让小道瞧不起陈山主了没必要。”

丁道士不料那人当真点头来了一句“那就换个法子让你如愿以力服人。”

片刻之后鼻青脸肿的丁道士躺在地上抬手擦了擦鼻子满手都是鲜血。

丁道士还是笑道:“陈剑仙技止于此?”

站在附近的陈平安笑了笑“你所依仗者确实不在外物而在自身机巧在求道心固。否则也不会连如何绕过心魔顺顺利利跻身玉璞你都能想出一条捷径。说你歧途了当然不信?”

丁道士眼前一花变躺为站悬在空中俯瞰大地山河只见地面上以一条长河为界出现了两条被河水“截断”的山脉出现了两种景象其中一条山脉在河水一侧百峰绵延河对面的半截山脉却只有高峰数座而已一山更比一山高但是道路明显。而另外那条山脉由长桥跨河勾连山脉一边山峰寥寥对岸却是万重山一山放出一山拦只是道路崎区却无高山矗立。

下一刻丁道士就站在那座长桥上陈平安双手笼袖站在一旁“以符法封禁记忆以捷径绕过心魔侥幸架桥过关不是没用是很好用。只是唯独不能用在元婴到玉璞这一关。你就没有想过为何跻身了玉璞境犹有返璞归真、跻身仙人的‘求真’一事?防的就是你这种最聪明的学道之人。丁道士我没必要吓唬你等着吧等你到了玉璞境瓶颈就要还债了山中修道岁月不知山外寒暑又如何你却要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一定会让你苦不堪言的。”

丁道士闻言轻轻叹息一声“实在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办法的办法啊陈山主你有所不知我并非故意抖搂聪明而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羽化山高人辈出见识不浅就没有人拦着你?好好劝你几句?”

“他们没有想到我可以想出这种捷径。等到察觉已成定局。当师门长辈的总不能把我打得跌境、从元婴再走一遭吧。”

“天无绝人之路为何不求祖师于玄?”

“你以为于祖师是谁?想见就见想要问道就问道你知不知道于祖师的徒孙辈有多少人?一山四宗门有多少授箓道士?于祖师哪怕偶尔现身道场填金峰又需要回复多少封书信每天接见多少道士处理多少必须他亲自批阅的庶务……”

“有机会可以求为何不求?”

“那是符箓于玄合道星河十四境!你以为飞剑传信一封或是跑去填金峰……”

“为何不求?”

“……”

“回头我帮你跟于道友求上一求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

“修道要怕道心不纯粹道心不要怕不纯粹。这个道理对其他人不管用你丁道士却要时刻牢记。”

道士侧过身诚心诚意打了个稽首“晚辈丁道士虚心受教铭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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