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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写一部少年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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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剑台茅屋檐下一排小竹椅其中有个貂帽少女意态闲适斜日支颐坐。

自从老聋儿在拜剑台结茅修行这边就热闹了许多当然也有可能是白玄从下宗返回上山的缘故白玄一回陈灵均就常来这边闲扯再加上老聋儿一进山就被陈山主赋予重任需要时常跟谢狗打交道而谢狗又被白发童子拉着与郭竹酒拜了码头推为盟主大概这就是所谓的风云际会高朋满座使得原本冷冷清清的拜剑台简直就成了一处相互间交流情报的“村头”。

今天又是一大堆人拥挤在这边竹椅板凳都快不够用了。

奇怪的是今天人手分到了一片甘甜西瓜在山中溪涧中先放了个把时辰小米粒蹲在水边盯着然后带去老厨子那边菜刀直落朱敛笑问从何而来当下可不是此物时令。小米粒笑哈哈说是好人山主出海一趟从某个仙府小门派所在岛屿沙地里偷来的腋下各夹一个大西瓜偷了就跑。约莫在那边也是寻常物无人看管都没谁发现好人山主的行踪。

当时朱敛点点头说很好啊。

小米粒咧嘴笑着大西瓜是瞧着就很好吃啊。

扶摇麓那处私人道场当了一遭蟊贼的陈山主给自己留了一整个西瓜坐在廊道中吃着。

一旁坐着的丁道士早已辟谷虽不眼馋这种寻常瓜果却也觉得陈先生过于独乐乐了些。不似平时作风非同寻常。

陈平安吃得很慢时不时走神。

丁道士问道:“陈先生准备何时传授飞升法?”

陈平安回过神笑道:“等我吃完。”

丁道士闻言顿时如临大敌立即稳了稳道心盘腿而坐双手叠放在腹部呼吸绵长。虽然在这边住了一段时日陈先生一直不曾步入正题但是丁道士在这边待着心境祥和哪怕整日里无事可做也不觉虚度光阴按时炼气偶尔翻翻书光阴悠悠暮春闭门觅诗句等着雪后看梅花。

不来之前总觉苦等事到临头就又紧张。

丁道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西瓜怎么看都是市井坊间不值几个钱的俗子消夏解渴之物。

而且那个陈山主是个吃西瓜是不吐籽的身边堆积了一堆西瓜皮抬手拍了拍肚子。

陈平安抹了抹嘴角微笑道:“修道无垢无瑕疵修心时时勤拂拭。所谓问心就是打扫一间屋子将所有阴暗面都扫到一个逼仄角落没有任何身形辗转、回旋余地。还要分得清什么是扫帚簸箕尘垢。”

吃过一整个西瓜的陈山主神色从容言语平澹说的内容也是些家常话可是丁道士越听越头皮发麻越来越心虚。

说是一场传道飞升法这位在旁护道和观道的陈先生这是要对自己下狠手、下死手了?!

需知道书上有些言语故意说得很大很吓唬人比如什么需要死个人才能得个活泼泼的道。

什么要从死中觅活路自视身居千刀万刃之中当以大毅力大恒心自辟一境于奇古中见力量也。

以前丁道士对这类空泛道理感触不深因为修道资质好也就没有这种……切身之痛。

陈平安微笑道:“丁道士先帮你开个小灶千万小心万千注意用心记牢了。记得苟全性命于乱世‘苟全’二字便有无限功夫尤须切记性命者不独是生命之所谓也。”

丁道士看着那个语重心长叮嘱自己的陈先生总觉得陈平安眼中看见的自己是个死人了。

陈平安神色变得和蔼可亲笑问道:“若说人生际遇是一部书丁道士想要一个怎样的开篇?是家境贫苦一些的还是起步高一些的?是人生起运早一些还是晚一点?”

丁道士嚅嚅喏喏不能言。

陈平安自顾自说道:“这本书的名字我都帮道友想好了就叫《少年》。”

丁道士心知不妙。

陈平安眼神玩味说道:“事到临头避无可避。道心退转要不得啊。”

丁道士毛骨悚然。

顷刻间扑通一声丁道士后仰倒地这一觉不知何时才觉。

倒地不起已经彻底睡死过去的丁道士耳边听见最后一句话杀气腾腾。

“临阵收兵?按律当斩!”

不看那已经被丢去证道的道士。

“终于敢偷西瓜吃了。”

陈平安低头看了眼脚边的西瓜皮抬头望向远处自言自语道:“大概我吃的是自由。”

天外两个老头一台戏。

于玄称赞一句陈道友敢想敢做老秀才说一句哪里哪里。

老真人说一句文圣一脉当真要发扬光大了老秀才说你们桃符山才算蒸蒸日上。

道号仙槎的顾清崧闲来无事就瞎逛荡驾驭一条小舟游历星海本来是想要去找那座古天庭遗址与师尊的师尊寒暄几句道一声辛苦。

可惜路途过于遥远顾清崧又不得其法只好原路返回由于心情不佳就想要跟于玄聊????????????????几句。

结果就看到老秀才跟那于老儿美滋滋喝着酒哥俩好呢。

老秀才赶忙摆手招呼仙槎老哥一起喝点。

顾清崧看了眼一言不发的于老神仙摆摆手“我境界低也没有老秀才的圣贤身份这种加一起得有二十八境的酒局高攀不起跳起来都够不着于十四的酒桌面儿。”

顾清崧拨转船头撂下一句“我撑我的破烂船你们喝你们的身份酒。”

白得一个“于十四”绰号的老真人吃瘪不已贫道他娘的是不敢说话啊。

等到那绷着一张臭脸的舟子撑船远了于玄感叹不已陆掌教不敢收此人为嫡传真不是没理由的。

老秀才轻声笑道:“不这样顾清崧会担心他师父更要忘记一个本就不记名的弟子了。”

于玄点点头深以为然。

于玄以心声问道:“陈道友的那门飞升法贫道猜出个大概了。”

老秀才犹豫了一下说道:“在这件事上先前在杨老头的药铺后院道祖说了几句话至关重要。”(注1)

于玄这才松了口气。

老秀才笑呵呵道:“道祖所言不属于什么启发只能算是一个对先前既有思路的精炼总结。道与路两相契。”

于玄便又倒抽一口气。

跳鱼山花影峰上八个少年少女对于那几个传道授业的不同师傅评价也不同。

那位据说是落魄山供奉的甘棠甘老夫子授业认真从不外谈别处学问。将大道理说得深入浅出极有传道功力。

道士梁朝冠上课授业满口软糯乡音言语精炼不用翻看任何书籍滔滔不绝引人入胜。白凤语气无抑扬高低引人入睡。

鲁壁鱼授课无风趣比八个听课的人还紧张一开口发言便额头汗水。

但是在课外八人跟他请教学问便浑然一变渊博雅致道理精到落拓不羁偶尔拉杂戏虐几句风采迥异于课堂。

至于那个自称道号白景的谢狗她还自封了几个类似大师傅、总教头的名号她教的东西八人都听不太懂学不太会。

拜剑台这边分赃吃过瓜今天好像比较犯困的谢狗突然打了个哈欠坐直身体发号施令道:“甘一般之前听山主说了一嘴你能够跻身剑气长城巅峰剑仙之列的缘起貌似很不一般。关于此事山主没多讲帮你卖了个关子说什么一坛老酒越陈越香啥的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给说道说道。”

总是称呼老聋儿为一般供奉显得自己官瘾太大谢狗就学那喜欢给人取绰号的白玄就送了老聋儿这么个说法。

老聋儿心中腹诽不已陈山主也太大嘴巴了。

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上却是笑开了花“也没啥值得说道的就是年轻那会儿脾气冲在两军对垒之际在大帐内三杯酒下肚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再加上被一旁官巷老儿憋着坏激了几句有的没的我就单独仗剑上了城头点名陈……老大剑仙单挑一场。老大剑仙答应了。”

白玄震惊道:“就没被老大剑仙一剑砍死?”

陈灵均更震惊道:“好问题!”

寻常人哪里问得出这种角度刁钻的问题。

白玄自顾自哦了一声“也对砍死了老聋儿就没办法在这边装大爷了。”

白玄毕竟是白玄伸出手掌挡在嘴边转头小声问道:“谢次席老聋儿是不是一头阴魂不散的鬼物?”

谢狗摇摇头“大活人。”

白玄本想反驳次席供奉老聋儿算什么人只是一想到谢狗也是蛮荒妖族出身算了算了免得误伤。

米裕冷笑道:“境界不够胆识凑上杆子伸长脖子往老大剑仙的剑锋上抹?还是请老大剑仙单手持剑朝前却不必递剑你自己就大步向前往剑尖上边冲自己把自己捅个透心凉?”

对于米大剑仙的风凉话老聋儿置若罔闻只是下意识挺直腰杆双拳虚握放在膝盖上脸上流露出一抹缅怀神色。

就像喝了一坛陈年美酒酒劲实在太大隔了一夜饮酒者砸吧砸吧嘴好像还有余味。

老聋儿终于舍得将这坛老酒揭了泥封与人共饮。

这次叙旧对那位老大剑仙直呼其名。

“很多年没有与人问剑、更多年没有被人问剑的陈清都一抬手要来了一把制式长剑说是让我尽管施展毕生最得意剑术。”

“攻守五十余手期间陈清都递了两剑。当然是有意让着我了。”

“不管如何在剑气长城万年历史上终究是独一份的事迹。”

饶是白玄与米大剑仙这样素来不把老聋儿当回事的本土剑修听闻此事也觉得老聋儿不孬。

谢狗大概是唯一一个听得兴致缺缺的只是甘棠在花影峰那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就没说什么。

在白景、小陌都在人间仗剑远游的远古岁月里当时的陈清都其实没有那么强。

不是说陈清都那会儿剑术不厉害而是没有办法与人间剑修拉开一大段距离。

再者好像陈清都身份特殊许多同道剑修都在尽量遮掩陈清都的成长尤其是刻意减少陈清都与远古道士的问剑次数。

此外同时代还有那位身份不明的剑道魁首毕竟他才是代表人间所有剑修跻身天下十豪之一的超然存在故而他才是公认的第一人。

而且陈清都当时身边还有元乡、龙君他们几个剑术都很高明哪怕不如陈清都差距却并不明显。

由于登天一役白景意气用事她伤势不轻不得不沉睡万年导致她错过了很多事情。

所以如今的谢狗并不是特别理解万年之后的数座天下为何那么推崇陈清都简直就是视若神明一般。

陈灵均赞叹不已拍掌叫绝“龙声老哥你都有这种值得大书特书的丰功伟业了为何如此……沉闷搁我早就敲锣打鼓扯开嗓子吼几句了。”

有些堪称独一份的壮举不是陈灵均不想跟人显摆是名副其实的“说不出口”啊。

毕竟是寄人篱下在落魄山当差了老聋儿拗着性子说了句场面话“敝帚自珍不当说的。”

在那剑气长城的城头之上单挑陈清都以剑术对剑术。

关键是陈清都竟然答应了这场实力悬殊的问剑。

陈清都不是某个狗日的读书人不需要用各种法子来提升胜绩好跟人吹牛皮。

那都不是什么虽败犹荣可以形容的了如果不是老聋儿足够剑心纯粹陈清都绝对不会卖这么个天大的面子。

老聋儿有此一战确实足可自豪。

米裕常年白袍玉带腰悬一枚名为濠梁的养剑葫。

俊雅名士剑仙风流确实值得崔宗主为他专门开启一场镜花水月。

剑气长城有很多公认的美男子容貌依旧年轻的齐廷济孙巨源当然还有吴承霈醉眠云霞的米裕吴承霈也与米裕一起被外乡女修称为“双璧”。至于年轻一辈又有庞元济陈三秋他们。

身为编谱官的白发童子蹲在角落她默默记下这一笔。

陈平安突然现身拜剑台说自己可能需要真正闭关一段时日。

近期扶摇麓那边除了小米粒依旧巡山其余人等就不用去那边吃闭门羹了。

没有使用御剑或是缩地法返回扶摇麓陈平安选择徒步下山的时候喊上了懒洋洋的貂帽少女还有那个一路振臂高呼预祝隐官老祖闭关顺遂、出关即飞升的白发童子。

见此景象还得听着那一声声的隐官老祖老聋儿脸色如常实则揪心不已。

只是心湖中突然响起白景前辈的嗓音“不白喝你的这坛老酒。回头传你两门剑术学不学得会练不练得成我可不管。”

老聋儿感激涕零正色起身不言不语与山路那边低头抱拳。

白玄跟陈灵均面面相觑最不开窍的老聋儿为何变得如此识大体明事理难道是被贾老神仙附体了?

相较于稍晚入山的老聋儿跟好兄弟一起来这边凑热闹的武夫钟倩其实来到落魄山也没几天论打架本事与老聋儿差了何止千里万里但是光听名字很容易让人误会是女子的钟倩藕花福地的武学第一人钟大宗师在落魄山就很如鱼得水。之前在饭桌上钟倩就问过拜剑台甘棠供奉的身份境界若是相差不大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也能当个供奉?结果老厨子说那老聋儿是个飞升境剑修……钟倩就多吃了两碗饭。

那天老厨子难得主动多炒了几个下酒菜拉着钟倩喝了点酒聊了几句闲天。

朱敛问钟倩知不知道自己的优缺点钟倩说自己没啥优点和缺点混江湖嘛就是个混。

朱敛便笑着说世间有那心神紧张、好似身心蜷缩起来的人就会有状态松弛的自在人。

门风如何规矩重不重往往是看一家之主的为人是什么性格。这也是为何许多家族权势煊赫的膏粱子弟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喘走路说话用餐家塾求学处处拘谨半句话几个字都不敢顶撞长辈。只要一出了家门就会判若两人倒行逆施狂悖无礼性格阴狠暴虐很大程度上那是一种泄愤是一种报复。更是一种不自知的补偿。

当时青衣小童和米大剑仙都在场陈灵均笑得不行伸手拍打桌子说钟大宗师听不懂这些老厨子你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钟倩要是听到这种话就生气那就不是钟倩了嘿嘿笑着说景清懂我懂我的人都要打光棍。

陈灵均当场就要跟钟倩划出道来哥俩在拳上见高低。

当然是划拳。

米裕却是若有所悟打算不再一年到头故作慵懒姿态。

朱敛接着说我们未必是一个好的倾诉者同样未必当得好一个倾听者。

我们兴许明白别人这句话说了什么话里又藏了什么。但是我们未必知晓他们

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做这件事。

被动随波逐流跟主动入乡随俗是两回事。

懂了这些世道人情的弯弯绕绕之后坐在自家桌旁提起酒碗是浮一大白还是闷一大口就是各自为人。

不然就是被世道人事给套了麻袋挨了闷棍。总会被同样的人同样的事绊一跤栽同样的跟头吃一样的苦头。

钟倩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老厨子是希望我好好练拳别丢了福地武道第一人的名号?

老厨子倒是用心良苦真把自己当自家晚辈了么。所以钟倩当时其实心里暖洋洋还挺感动的。

结果朱敛忍了又忍终于一个没忍住开始指着钟倩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是让你有点眼力劲长点心别把这里当饭堂!

每天都要来此喝顿早酒的米裕当场喷了口酒水经常来此吃顿宵夜的陈灵均一手捧腹大笑一手使劲拍打桌子。

等到骂骂咧咧的老厨子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他们便悻悻然起身告辞离去没忘记拉走钟倩。

钟倩到了门口说哥几个晚上再来吃顿宵夜今儿换换口味帮我搞一大碗荤素搭配的麻辣烫。

当时有个猫在门外墙角的编谱官职责所在掏出纸笔记下了这桩恩怨。

山路上陈平安说道:“我从扶摇洲返回得到于真人提醒路过东海水君府见过那位本想兴师动众的斩龙人了。”

谢狗笑哈哈道:“有我在身边离着这么近山主就算是谈论陈清流和王朱一样可以说名字。”

白发童子这位落魄山首任编谱官是典型的做一行爱一行认真问道:“敢问隐官老祖你们双方见面的具体月日?”

陈平安气不打一处来高举手臂双指并拢。

白发童子缩了缩脖子立马见风转舵道:“算了既然隐官老祖有心藏拙卑职不记录在册便是。”

陈平安轻声说道:“先前骑龙巷压岁铺子的那顿酒你再仔细说一遍过程看看有无遗漏。”

白发童子委屈道:“天地良心一个字都没漏掉啊。”

再说了先前与你禀报军情好些自己打算绘声绘色补充的细节那王朱如何一挑眉头如何嫣然一笑啥的是隐官老祖你自己听得不耐烦直接回了一句少说废话啊。

白景笑眯眯道:“我好像没听说过这茬箜篌分舵主啊赶紧给总舵主娓娓道来回头我帮你与郭盟主邀功记一笔。”

她们拉上郭竹酒偷偷组建了一个小山头交情深厚无异于义结金兰换过帖子的好姐妹嘛。

在陈山主和隐官老祖的家乡小镇那边大年三十夜一直有那走门串户问夜饭的习俗老人和妇人们摆好一桌酒菜负责在家待客街坊大人们入座喝酒孩子成群结队进门就喊讨要些瓜果和碎嘴吃食。去年骑龙巷石柔带着小哑巴一起坐在火盆边上守岁的时候就碰到了主动登门问夜饭的王朱石柔本来是客气一句问稚圭姑娘要不要坐下来喝个酒不曾想当时已经贵为东海水君的王朱竟然真就答应了称赞了石柔的那盘臭鳜鱼。不知为何石柔总觉得王朱当时心情不错。后来在隔壁脚踩板凳跟人划拳的白发童子也来凑热闹了跟那位初次见面、有幸与隐官老祖当了几年邻居的东海水君很是聊了几句抛却一片心的言语其中白发童子就有聊到那位斩龙之人陈清流白发童子的看法比较“一般”属于寻常修士的一般见识她打了个比喻觉得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王朱还是地头龙陈清流只算是过江蛇不用憷他了。

但是王朱当时的回答很有意思直言不讳大致意思是即便她哪天跻身了十四境可只要是对上斩龙之人不跑就死。(注2)

这让白发童子吃惊不小跟自己印象中的泥瓶巷婢女稚圭一个天一个地太有自知之明了点。

白发童子之所以主动聊这种不讨喜的忌讳话题是因为早先夜航船上吴霜降叮嘱过她尽量说服王朱离开浩然天下投奔岁除宫。可惜做个纵横家当说客白发童子就不是这块料。果不其然王朱似乎认出了白发童子的身份主动提及鹳雀楼白发童子哪敢承认此事王朱的话外话大概就是主动婉拒了岁除宫的邀请。

谢狗听到这里抬手扶了扶貂帽面带讥讽神色“不跑就死?这是王朱的原话?”

白发童子使劲点头道:“一字不差!”

今天跟上次不一样白发童子犹豫再三还是多说了点内幕将吴霜降的盘算和想法她以心声一并和盘托出。

陈平安不是喜欢多事的人既然专门将自己和白景喊来一起下山就需要自己与隐官老祖……格外以诚待人了。

白发童子愧疚道:“陈平安是因为我先前没说这个导致你这边的事情出了纰漏?”

陈平安摇头道:“关系不大。退一步说即便有关系也跟你没关系。”

白发童子闷闷道:“以后再有类似事情我不会去头去尾说了。”

陈????????????????平安说道:“不用。”

白发童子还想说点什么。

谢狗笑着安慰一句“多大事可以翻篇就别搞得这么生分了。”

陈平安陷入沉思他当然不清楚一个隐藏更深的内幕。

只要王朱自己不愿意说就是谁都无法知道某个真相的局面。

原来齐静春曾经主动找到过王朱赠予她一句大道谶语“登鹳雀楼天高地阔下鹳雀楼源远流长。”

齐静春甚至还教了她将来该如何应对陈清流教她如何逃过一个看似避无可避的斩字劫。

去岁除宫投奔吴霜降在鹳雀楼修行是一份大道前程大概是她的上策。

留在浩然天下避让陈清流也能算作中策。

总之就是去留皆可。

但是王朱偏偏都不愿意非要跟那个双鬓霜白的读书人较劲。

就像一个顽劣孩子听不得古板长辈的教诲一定要怄气你让我做什么我偏要反着来。

齐静春最后笑着给了她一个建议如果真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就去找他的小师弟你可以跟他说这是齐师兄的请求。

大概这就是下策?

这文圣一脉的两个师兄弟一个是帮她脱困之人一个是与之结契之人。

她对他们两个的为人处世不管有再多的不理解、不认可还有那些她即便理解了也不接受的决定。

但是骄傲如王朱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自己重头来过的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两个人。

齐静春请求小师弟陈平安?!

陈平安恳求陈清流不递剑?!

所以王朱在大殿之内才会那么失态。

她宁肯挨那一剑承受断头之劫也不愿陈平安去低三下四求人。

山路上三人沉默许久白发童子好奇问道:“你赶去解围之前既然他们对上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打一架没?”

陈平安摇摇头“打不起来。”

王朱根本没有与陈清流掰手腕的心气一点都没有。

谢狗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神色“还十四境呢怂包一坨。”

白发童子约莫是上次跟王朱聊得不错难得给这条真龙辩解了几句“蛟龙见那人如当世剑修见陈清都。也如远古剑修见持剑者。”

谢狗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否认。自家小陌不就是如此?

陈平安说道:“按照那个谋划王朱去了青冥天下她就不必与陆地水运之主澹澹夫人、李邺侯在内的四海水君均摊天下水运。她甚至可以二次走水先登鹳雀楼等于是一种‘名正言顺’的谱牒录名昭告青冥天下了。”

“再下鹳雀楼顺水入海只要有人从旁推波助澜她合道十四境的可能性很大到时候独占一座天下的水运。就又可以与青冥天下大道相契融顺势得到白玉京的认可。”

“在这期间岁除宫那块闲置不用多年的歇龙台作中流砥柱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王朱可以反过来庇护岁除宫不至于出现某个最差的结果。简而言之这就是一桩公平买卖王朱不必欠人情。”

谢狗评价道:“环环相扣兵家作为。”

白发童子试探性问道:“隐官老祖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是平常陈平安真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白发童子说道:“有没有可能王朱上次主动走入压岁铺子其实是想你帮她做个决定?”

陈平安一愣皱眉道:“不会吧?”

对于王朱主动串门骑龙巷压岁铺子他只想到了一层王朱当了东海水君跻身飞升境恢复真龙身份按照她一贯的性格脾气肯定不愿意锦衣夜行必须炫耀一番。

这当然也确实是王朱的想法但是比较表面。今时不同往日她境界一高眼界就广会看得更长远。

谢狗笑呵呵道:“山主别想了肯定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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