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心软(1 / 2)
江时卿从养寿堂出来,到底有些不放心,径直去书房找妖女。喊了几声,未见人出来,又入画卷寻一圈,这才发觉人压根没回。
抬脚就往后院走,行到月门外,便看见宛初斜靠在廊柱上,双眼微阖。
他俯身细探,女妖身上寒气逼人,轻声呢喃着“痛”,“冷”,“救我”。再看她脸色煞白,呼出白气,嘴唇已乌紫。
许是因他离开,失了阳气庇佑,女妖元气大伤,捱不住了。毕竟在塔中封印百年,已无什妖力,眼下未曾找到宿主,身体并不能出画。
若非今日跟着他,早已消融世间。
上辈子,女妖心狠手辣,陷害忠臣良将,害得他家破身亡。
留与不留只在一念之间。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可若不留她一命,献给新帝,不知多少女眷将被残害。
江时卿陷入矛盾。
上辈子他身为帝师,维护着苟延残喘的旧制,对景承帝的暴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辈子算是明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连年的灾害不断地侵袭这个末世王朝,就算是最为繁华的金安,也开始出现不少流民。
鸿蒙曾与他言:“时卿,你如此勤勉地维持着腐朽,百姓并未安居乐业。我相信不破不立,亦会证明给你看。”
待他死后,魂游三载,终看到鸿蒙宏愿已成。
思及此,他咬咬牙将宛初横抱起来。
既然她真有改过自新的念头,那就入宫承受非人之痛,替无辜的宫眷抵挡折磨,弥补她千年来行过的恶。
醒来时,宛初浑身无力。
熹微晨光落在身上,她双眼微睁,世界一片清明。过片刻,掀开身上的薄被,汲鞋下榻,才看清楚这里是江时卿的书房。
原来,她还活着。
想到在雪地里,身体仿佛要分裂开,与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她心有余悸,
原来死亡是痛的。
她走到屏风后,见到江时卿斜靠四方椅,撑着头,连睡着的时候都皱着眉。知是他救了自己,便轻手轻脚,取来薄棉绒被覆在他身上。
刚刚将被角掖好,抬起头便对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慌乱中倒退,坐到榻上。
“大人……”她慌不择词,咕噜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江时卿手臂酸麻,抬起手臂揉捏一阵,审视道:“为何昨夜不回书房?”
宛初一愣,脸色倏然红了,羞愧道:“妾……迷路了。”
江时卿目光一滞,“后院通向书房不过两条岔路,你迷路了?”
宛初搓着手儿,满脸狼狈无处躲藏。若是画妖,绝不会犯这种错误,险些丢命。
江时卿起身,将薄被扔到她身上,“你不必惺惺作态。我今日暂且信了你的说辞,下不为例。若让我撞见你在后院鬼祟行事,饶不了你。”
宛初还想争辩,动了动唇角,手指缠着被子,泪珠子在眼眶打转。
江时卿不由得侧目。
妖女哭起来格外惹人怜,是一种抓人心肺的可怜。他食指微蜷替她擦泪,碰到细腻柔软的脸蛋,即刻缩回来。
两人视线相对,均骇了一跳。
见了鬼!
“你就是这么蛊惑他们的?”江时卿负手而立,声音骤然阴沉。
宛初很委屈,无从辩驳。
江时卿冷淡地看着她。莹润透红的脸蛋毫无瑕疵,一双眼眸波光潋滟,殷红的唇角微微抖动,似乎在强忍着泪。
“行了,到画里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是。”宛初垂眸,转身入画。
画卷里的景色总是明媚如春,树常青,水常留,一只小鸟立上头。
宛初头一回觉得,画卷里的世界是这样好。安静舒适,不必揣摩那张喜怒难辨的脸庞下,有着怎样的疑思。
她生性单纯善良,从不以恶意揣测他人。二十年来的日子里又被保护得极好,从未有过像这些日子一般的心惊胆颤。
坐定在桌案前,摊开宣纸。
宛初凭着记忆勾勒出鸿蒙手里的小船,打完底稿,拿出木头比对着开始雕刻。
委屈归委屈,事还是得做。
她就不信,江时卿的心当真坚硬如石。
正月初八,一团团暖融融的云朵漂浮天空。
沈蓁蓁吃过午膳,就兴致勃勃地跑到江时卿府上。
今日是她的生辰。
往年江时卿会都会买个小玩意儿送她。只要是他送的,她都满心欢喜。
不知今年会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