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难熬(1 / 2)
接连几日,蔺宸发现,江大人不对劲。
处理政务时仍是一贯谨慎,朝堂上侃侃而谈。可一旦回了侯府,便默了声,如进入严冬腊月天,寒风凛冽。
连对他腹诽已久的红霓,也看出形势不对。远远看到江时卿便绕道,若撞个正着便恭恭敬敬行礼,不敢说多话。
否则那眼神都够杀一个人。
这事传到江母苏氏耳朵里,自是压了下去,免得江老夫人多心。她让贴身婢女传话,唤江时卿来品茗。
屋里,母子二人相对而坐。望着儿子疲惫的脸,关切道:“晏之,可是为渭北赈灾一事如此憔悴?”
“孟夏行春令,虫蝗为败,暴风来格,秀草不实。①”江时卿道。
苏氏叹惋,“陛下……还是太年少。”
矮几上,茶具青莹如水,沸水冒出鱼目般的小泡,江时卿把沫上一层去掉。
“民怨沸腾,不是这般容易抹掉。”
苏氏点头,只见沸水连珠般地往上涌,为儿子捏了把汗。②
江时卿跪坐蒲团,舀出一瓢水,用竹夹在沸水中转圈搅动,“让阿娘担心,是儿臣不是。”
苏氏打量他,道:“公事你向来一丝不苟,我亦知晓。但再如何闹心,也不曾见你如此。我看你,赶紧娶个媳妇回来,每日有人替你分忧。”
茶水沸腾,她遂将舀出的水倾斜倒入,眼角瞥见江时卿面色微变,想来是被她说中心事。
“宛宛在宫里如何?”
屋里骤然安静,空气似也凝滞了。
江时卿坐在蒲团上,搁在膝上的手悄悄握紧。
“前几日得封婕妤。”
苏氏拿着茶盖拂过绿沫,惊得抬头,“这可不是越级了吗?蓁蓁也不过是个美人。陛下如此喜欢她?”
见儿子面色一沉,又道:“得此盛宠,福祸相依,今后的路谁也说不准。”
江时卿顿了一下,道:“阿娘说得极是。
苏氏一时语塞,低声试探:“晏之,你可是后悔送她入宫?”
水已三沸,江时卿舀一瓢止沸,半晌才道:“儿只是想,或许过于迷障,做了恶人,有违祖训。”
苏氏为他斟茶,“若要一生无愧于心,难矣。”
江时卿抿唇不语。低头品茗,只觉口中酸涩,无回甘之味。
他自认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无愧于天地。可那日妖女的质问,如晨钟暮鼓,震散他的心神。
那夜李济登门,翌日便册封。一夜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承受了什么样的屈辱才能让李济如此尽兴而归,赐予越级的封赏。
痛,揪心的痛。
手指微蜷,几乎要将骨瓷玉盏捏碎。
“晏之,若有正事,无需陪我。”
江时卿乍然惊醒,涣散的神思归拢,撩袍起身,行礼后退出寮房。
走回院中,孟夏之景,已全是萎靡不振。
用过晚膳回房,画中仍是空无一人,他又是枯坐至天明。
第二日,江时卿自崇政殿出来,途经御花园,与临华殿遥遥相望。等了许久,也未曾遇到宛初。
倒是沈蓁蓁带着两位侍女正在池边喂鱼。远远看到江时卿,她两步并作一步走过来,亲昵唤着:“表哥。”
江时卿恭敬行礼:“微臣见过娘娘。”
见他如此生疏,沈蓁蓁撅起嘴,拉过他的衣袖,“表哥,此处无外人。”
江时卿推开她的手,退后一步。
“表哥,”沈蓁蓁四下一望,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谨,如今陛下整夜待在临华殿,谁还在乎我这小小美人。”
整夜,待在临华殿。
“整夜”二字像两根针,扎扎实实刺痛江时卿,耳鸣嗡嗡。如此,他越发不想再停留此地。
然而,沈蓁蓁如何肯放过这个倾诉的机会。
她娇哼一声,“表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送那个低贱的婢女入宫。可没想到,那婢女不知使用什么手段,使得陛下夜夜宠幸……”
话还没说完,他更为不耐。
“娘娘,说话需慎重,有些话当讲有些话不当讲。”
沈蓁蓁望着江时卿含着几分怒气的疏离面容,心里没来由的一慌。
走到跟前,拉长声音撒娇般道:“表——哥。我好心安慰她,她却说,得到盛宠,心里早就没有你了。你看她这人,根本就是爱慕虚荣的女人。在侯府的时候巴结表哥,入了宫眼睛便长到顶上去了。”
这些话,每个字都是让江时卿心痛如绞。
他冷着脸不再看她,拱手行礼,沉声道:“臣方才处理政务,途经此处。眼下还需向陛下禀报灾情,先行一步了。”
望着他冷漠疏离的面容,沈蓁蓁心中一急,想上前拉他,不料只触及衣袖,男人就慌忙甩开,“娘娘,请自重。”
沈蓁蓁泪盈于睫,怔怔看着他。
江时卿心有不忍,不该迁怒于她,解释道:“臣却有要事,还请娘娘理解。”
给了台阶,沈蓁蓁自知若还不依不饶,再相见便是尴尬,只好怏怏不乐地离开。
顺着她略微失落的背影看去,一抹身影正在游廊中踱步,江时卿心弦一紧。
果不其然,沈蓁蓁与那人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