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旧事(1 / 2)
乔檀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月色清凌,照出窗边两个容貌迥异的孩童。
黄衣小童玲珑可爱,大眼水灵灵,脸颊粉嫩还有两团奶肥,像是画中仙庭的童子。
他身侧的孩子则生得一张鬼面,自额头到脖颈上沿皆是坑洼如烧伤的痕迹,黑黝黝的眼睛隐在刘海下,望去十分可怖。
“这月亮好像凉糕哇。”名作岑绮的黄衣小童伸出藕节似得手臂,短短的圆圆的指去抓那悬在天边的圆月。
一张鬼面的阿团歪了歪头,轻声问道:“凉糕?”
岑绮狡猾地眨了眨眼,从袖中摸出一物,正是一碗淋了红糖的水凉糕。
一个小型的寒阵被绘在素白的碗壁上,护着凉糕能保持刚做好时的最佳口感。
他用小匙挖了起一勺,递到阿团嘴边,“来,尝尝月亮的味道。”
阿团探头衔住,抿了抿唇,凉丝丝的甜味在唇齿间绽开,好吃得他经不住眯眼。
岑绮将碗勺递到阿团手里,从袖中摸出一支白玉短笛,迎月吹奏。
山涛如浪,翠色的青竹在月色下摇晃,两位小童吃罢了凉糕,再习了一会儿字,便挤在那张小榻上相拥而眠。
沈折雪一行人再后撤几里,聚在一处草坪上。
几只毛茸茸的小动物挤在一起,沈折雪一根老参靠在时渊腰侧。
地上的草有他半个身子高,以至于头上那丛叶和红果格外醒目,总让他觉得这些孩子会把他当逗猫棒来拨一拨。
其中以时渊最甚。
头顶的绿叶在徒弟的呼吸下轻轻摇曳,沈折雪道:“显而易见了,岑绮虽在廊凤世家里讳莫如深,联系种种迹象,他才是镜阵中的那个真正和山鬼私奔的嫡子。”
谢逐春一只乌燕站地挺直,道:“这个招魂法阵和岑绮扯上关系,我看未必就是巧合,都是这种诡异的法术,保不定幕后是一波邪修作乱。”
这也是沈折雪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上次的镜阵是为了冲帝子降兮的大阵,那么这次,又是为了针对哪个本不该撼动的关键。
“多嘴一句,那个袁道友……”乔檀欲言又止,“我觉得他好像有些奇怪。”
“怎么?”沈折雪问道。
他教过袁洗砚一月的课,印象里这孩子内敛稳重,有些孤独。
太清宗的文课是流水作业,他对袁洗砚的性情了解地浅淡,大多是从他师尊玄栖子那里听来。
乔檀眉头微皱,“我总觉得他在刻意模仿着谁。”
这说法委实有些古怪,谢逐春问道:“何以见得?”
“起初他孤冷不近人情,我找过他几次切磋,他也冷冰冰的不搭理我。”
乔檀皱眉,“偶然一次我在辨然峰山腰见他捡到了冷师兄的雪狐狸,很是爱护的模样,我便心有改观,只当他不善与人交际,后来狐狸被裴师兄领走,两人时有切磋。”
这件事沈折雪听说过,但裴荆苦于找寻天碧瓦上霜,后来就并不常在书院这边走动。
“那时候我便觉得他愈发和裴师兄相似,动作、神情、语气,时常不经意间就给我这种感觉。”乔檀道。
谢逐春了然道:“大比时他便以剑入道,剑修剑心一体,我看他却视手中剑如废铁,后来来了个大转化,只是瞒得过太清的人,却瞒不过剑灵。”
难怪谢逐春待人嘻嘻哈哈没个正行,谁都能处到一起去,唯独对袁洗砚避而远之。
乔檀看向时渊道:“时哥哥,你可注意到,他后来在辨然峰书院便只坐你附近,书院里的人猜他慕强,就更不自讨没趣,可是那时他应当是在看着你,我师尊还曾说你们交去的文稿乃是神交。”
时渊就想起那时他有意找自己送伞,彼时他就心有疑虑,但未能想透。
如今这么一讲,倒是明白当时那股子违和感究竟出于何处。
沈折雪心中惴惴,想来袁洗砚在秘境中性情大变的方向,便与谢逐春十分相似。
这个孩子这般做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彼时掌梦官融入他身体中,乃是幽鬼寄体的法子,寻常人做不得,唯有血缘亲近之人才能做到,便是人间长辈托梦或附身的缘由。
东面的山头后隐隐亮起薄光。
岑绮醒的早,在茅屋后的溪水里净了面,回身走在窗前,见阿团已然坐起了身,正将下巴垫在窗棂上呆呆将他望着。
岑绮露出一口白牙,踮起脚来,伸手在阿团头发上摸了摸,道:“我走啦,过两天再给你带书过来。”
黄衣小童寻到设有传送阵的古树,手中施术,如一只翩跹的黄蝴蝶消失在了阵门后。
沈折雪见这一幕,用根须贴在古木上,“我们先留在这里,这个阿团来路不明,心魔阵中时间流速可控,我们找找灵根元素,借一些灵力控制。”
森林极易动物潜藏,四人蹲在阿团屋外观察了两日,只觉这鬼面孩子生活平淡,却也有序。
早起打猎采摘,自给自足后,再偷偷蒙着脸,用灵草和猎物与上山的樵夫交换些银钱。
少有不忙的时候,便在小院里边照顾花草鸡崽儿,边大声朗读岑绮给他抄的书稿。
他并不聪明,背诵一篇文章总是磕磕巴巴,记了后面忘前面,简单的入门仙法也用不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有些狼狈。
可这阿团实有几分风轻云淡的性子,一遍不行就再来一遍。更新最快的网
他有大把的时间挥霍,却又拼尽全力,像是要握住一捧流水,尽管最终会消散手中,还是反反复复的不肯停止。
他会在夜里早早吹灯,趴在窗台上,等那黄蝴蝶突兀地出现。
但岑绮没有依约,过两天再来。
阿团着急,可他不能下山,一张鬼脸的他根本不能走出这片山林。
他开始尝试学吹岑绮留下的玉笛,从嘲哳不肯入耳,到渐有了几分曲调。
白玉笛一响便是半夜。
终于有一天,法阵开启,岑绮一身缟素,双目空茫的回来了。
他看见匆忙跑来的阿团,木讷的神情有了一丝波动,眼圈迅速地变红,腿一软就要扑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