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真实(1 / 2)
沈折雪脑中嗡鸣不止。
他扶住门框,唇上血色尽褪。
过往碎片的幻影如流沙滑于指尖,心魔阵内地动频频,他强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催动灵力点中最后一块记忆残片。
严远寒的神识便停留其中。
渺渺山峦,孤鸿向晚,一身青衣的严长老负手立于山巅。
在云深雾起的远方,含山本该四季如春的宗主峰上,落雪正拂了又满。
沈折雪只身进到碎片残影中,他不知如今是何年岁,但既然这是严远寒的执念,此场景也该是过往回忆的投影。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人最深的执念往往疯狂而迷幻,然而眼前的风景却一派怡然,山风清凉,天高云远。
沈折雪的衣袖被吹得扬起,他站定在严远寒五步开外,低唤了一声:“严长老。”
严远寒没有回头。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风声中听得南飞鸿雁的长鸣,严远寒抬起头看向天空飞过的一行大雁,道:“此阵甚美。”
他已知晓自己身处心魔阵。沈折雪倒也不惊讶,垂下眼问道:“严长老是在何时醒来的?”
身处阵中的人若察觉了自身状况,即意味着心魔阵的失效。
严远寒默然半晌,居然如实答了:“在回到了从前的时候。”
他心中夙愿是一切回到当年,那时上修界还未坍塌,宗门尚在,所有的是是非非皆未发生。
但当真正的旧日幻梦成为了现实,严远寒却醒了过来。
沈折雪按下重重疑问,说道:“您可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当务之急还是要针对镜阵一事。
严远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颔首。
活傀儡术是帝子降兮的秘法,种傀儡丝或许只消一瞬,但想要麻痹灵力感知,操控严长老这般修为的修士绝不是三五日可以实现。
能长时间暗中谋害于他却不被他发觉,除了太清宗的人,沈折雪真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
“我明白。”严远寒还是古澜不惊的模样,目光从远处飘渺的山峰移转而来,他转过身,视线落在紧紧攥住袖边的沈折雪,道:“你都看见了。”
“……恩。”,沈折雪听他执意要谈,气息颤动,“那些记忆……”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凭空出现。
时渊稳稳落在沈折雪身侧。
沈折雪心中一动,随即胸口翻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从看到那些碎片的画面起,他便快要抑制不住心头的冷意,那是仿佛要把血液骨头都冻住的战栗寒冷。
即便是莫名其妙穿越到了这个书中世界,沈折雪都没有这么慌乱过。
也许是时渊感受到他起伏的心绪,他
强行闯入碎片来到了师尊的身边。
时渊的阵术水平已不亚于一名一心修炼阵法的修士,但此刻沈折雪并未注意到这些。
严远寒则又看了时渊一眼,无声地叹息,对沈折雪道:“你真的想要知道?”
时渊向前半步,同时借由这个动作,悄无声息的握住沈折雪道手。
宽大的垂袖遮挡了他这个小动作,而沈折雪几乎是溺水者抓住一截浮木般回握住了他,指节用力到发白。
时渊用力扣住沈折雪的五指,在识海中对他道:“师尊,我在这里。”
沈折雪闭上眼,再度睁开时对严远寒道:“严长老,我以前的那些记忆,是为了洗魂么?”
他问的平静,但颤抖的手还是曝露了他的内心的波动。
严远寒坦然道:“是。”
沈折雪呼吸一窒。
在看到那些属于严远寒的记忆时他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但被人亲口证实了,却还是经不住地颤抖。
洗魂是修真界的禁术,也是比任何封存记忆的术法都要高明的邪术。
被洗魂者先要打散魂魄,再投入虚构的洗魂幻术池中,在池中此人一生将被重新涂抹,过去的一切皆荡然无存,是彻头彻尾的昨日如死。
“为什么要这样做?”沈折雪呼吸急促,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却笑出了声。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
严远寒道:“三宗与邪流合作,大阵崩毁之时便是上修界升起之日,但邪流不同于灵气,普通修士无法控制,我们也自然不会全数倚仗旁人,故而炼出你来。”
他言辞毫不拖泥带水,“只是谁知你所能控制的邪流太过有限,且屡屡坏我等大计,除掉你非是难事,冷三秋忌惮你若有心同归于尽,虽也棘手,但有几道封印,且不成气候,所以留你到今日……”
时渊听罢,忽而沉声道:“严长老所知如此之多,似乎也被宗主猜忌。”
严远寒嗤笑,“他们几时相信于我?”
“那么原本计划应该是——今日血锁一开,三宗封印回响,上修界借邪流升起,人间地脉崩断,邪流下淌,万物归于虚无……”
沈折雪道:“邪流灵智确有其物,它今日将得偿所愿。”
严远寒静静地看着沈折雪,长风回旋往来,他道:“有,但‘它’身份多变,游走不定。”顿了顿,又说:“你不想知道你从前是谁?”
时渊感觉到沈折雪身子一僵,他指腹摩挲了一下后者的手背,是一个细微的安抚。他对严远寒道:“严长老,您昔日谈及人之一生何以为人,便是因为所遇种种人事,喜乐悲欢,聚散离分,心中所持一念。故而一人不同于飞禽走兽,无情草木,亦不同于万千人。”
同一时刻,沈折雪听见时渊在识海中对他说道:“师尊,不管你从前是谁,没有你之过往经历,便没有这场师徒之缘,更没有现在的时渊。那方世界将师尊带到了我身边,弟子感激于那里,只要活过了,有人记得,那便是存在过。”
在这一刻,时渊的冷静和理性超乎想象,却又温柔地令人无法再回避恐惧。
沈折雪怔住。
有只有他愿意相信那个书外世界的存在。
那里有沈折雪颠沛流离的过往,是孤儿院里挤挤攘攘的冬天,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姊妹的一次次分别,也是辛苦的求学长路,独自打拼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