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一吻(1 / 2)
冷三秋与相辜春走出二位真仙的卧房,庭院中的凤凰木上落满了雪。
火红的凤凰火与皎洁的雪交相辉映,红得愈红,白的愈白,是浓烈到逼人生息的颜色。
“就是如此。”冷三秋停在树下,负手而立,浅灰的眼珠映出巨大妖异的树冠。
“四位真仙中有两位为天水灵根,上善若水,无垢无污,在尝试启动引渡交替法阵时,他们的灵根便会极力抵御,进而反噬自身,如今尚且不能承受,真到大阵启动时,恐难以支撑到阵法运转。”
仙庭真仙是净化邪流的媒介,在借由地脉和太古灭邪印消除邪流前,这媒介本身将要承担大量的邪流入体。
凭仙庭真仙的体质虽可强撑一二,但这天水灵根却容不得半点污秽。网首发
今日太清宗请真仙先行尝试大阵的灵流运转,谁知竟得有如此发现。
不久前那冲天的银光便是他们灵根暴走的产物,倘若放在真正开启大阵时,阵眼的失控将带来毁天灭地的惨淡后果。
“难道天道竟真的要灭亡我界?”冷三秋长叹一声。
他眼风扫过一席红衣的含山代掌门,转过身来,合袖屈膝,行了大礼。
冷三秋道:“真仙之怒,亦可毁万千生灵,如今可自愿为阵眼的真仙仅他们四人,眼下又出这般纰漏,若再无人持援,唯有将此事告知天下百姓,请他们去真仙隐居的仙山求助。”
相辜春将他扶起,道:“冷宗主,不必如此,相某心中有数。”
旁人皆知三大阵眼,一人补阵,却不知这补阵之人并非仅有一位。
相辜春的身世在这世间少有人知,可知道的人里,哪个不是将他当做最后的办法。
起初是因他体内魂魄驳杂,怕难以承其大任,故而也轮不到他来。但眼下已再无人可用时,冷三秋甚至搬出了平头百姓,半是恳请半是胁迫,务必要他挺身而上。
凤凰花枝不堪重负地折断下来,簇簇红花如大口的血喷溅在雪地中。
听他这般答复,冷三秋狭长的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欣慰。
随后太清宗知情的长老真人们鱼贯而出,皆深深伏拜下去,相辜春退开半步,垂下眼竟笑了一笑。
只是那笑中滋味便如这满地的残花,不堪细赏罢了。
相辜春离去时,同样拜在雪地里的严远寒起身跟了上去。
虚步太清的山道并不长,相辜春与他的这位师叔错落三步,行于此间。
他们惯来是这般距离,只是从前严远寒在前,相辜春在后,可如今却颠倒过来。
相辜春目不斜视走在前,严远寒不疾不徐地跟在后方。
严远寒看着相辜春的背影。
从几时起,这曾经连他膝盖都不到的孩子便已长大。
红衣焰纹卷在风中,更显得他身量欣长而瘦削,脊背笔直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崩断。
这背影与严远寒记忆中的那道身影相逐渐重叠。
他的无情道使他的记忆都覆了层霜雪,可鬼使神差的,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心头。
——亲师徒。
从前严远寒也不止一次想过,这天下有何好处,竟值得那么多人以命相陪。
上修界讲究弱肉强食、独善其身,冷三秋便是其中佼佼,如若不是抬界计划的失败,太清宗绝不会参与到这太古大阵的谋划中。
“你可有怨?”严远寒道。
相辜春脚步一顿,雪后雾凇沆砀的山林有一种格外的空寂。
他抬起头,灰蒙厚重的云层裂开道道缝隙,钻出冷亮的光来。
于是他便这样看了须臾,说:“没有,我方才只是在想,天道总是放一半收一半,教人五分觉得的不幸,五分觉得的幸。”
这一点严远寒何曾不是深有体会,即便天道他们口口声声说天道不仁,可总是在幸时觉得其慈悲,在不幸时觉得其残忍。
他心湖微动,又运转功法将那细微的波澜压了回去。
林涛阵阵,相辜春眯眼看了一会儿那逐渐被行云遮蔽的光亮,心想,情爱果真如书中一般令人悸动,像将一只幼鹿揣在了胸口,又像一个令人意乱情迷的美梦。
刹那的明透让他失了理性,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恨不得立即去道找微生,向他说明自己的心意。
可不过是几个时辰后,他就回到了原地。
鹿安静了下来,梦境寸寸皲裂。
本就是不可长久,又何必让他知晓?
相辜春庆幸没有冲动行事,按他寻常逻辑,既然并未犯错,那本该觉得高兴才是。
可他并不高兴。
“师叔。”相辜春回过神,突然向严远寒鞠身长揖。
他道:“我此去必然有去无回,相辜春此生孑然,本是了无牵挂,可如今有一人放心不下,纵然他日后不再居于含山,也和还请师叔担待一二。”
他知严远寒秉性,纵然是无情道,却也并非完全信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有他的道,是值得信任的人。
将微生托付与他,相辜春没有后顾之忧。
严远寒却不料他会在此时托孤,问道:“何人?”
“吾徒。”相辜春道:“亦是我相思之人。”
“你说他是你的……”严远寒似乎是一怔,“……相思之人。”
相辜春再度深揖下去,道:“他尚且不知晓此事,如今我已成定局,那孩子便拜托严长老了。”
回到含山时,金乌已沉落了西天,相辜春打开灵屏,却见薄紫衣竟仍未离去,还把喝酒的地方挪到了崖边的小亭子里。
他倒也不客气,一个劲儿狂喝,脚下已了滚十来个酒坛子。
这位镜君趴在石桌上,将腰间悬挂的水镜扯下来在手里把玩,这新制出的法器一下一下磕在石桌上,直将那水镜磕崩了一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