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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四章 飞鸟回掌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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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二月二龙抬头。

斗指正东角宿初露物换春回为万物生发之象鸟兽生角草木甲坼春耕农事由此开始。

各国朝廷会在今天朝会由礼、兵两部尚书领衔百官与一国君主献农书以示务本寓意“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但是“一国根本在农在田”。

皇帝宴请群臣饮古法酿造的宜春酒赐下出自造办处的刀、尺等物皆白玉材质表示衮衮诸公皆君子务必小心裁度、权衡国事之意。皇后负责赐给一众入宫的诰命夫人数量不等的“青囊”名义上皆是皇后娘娘亲手缝制不假宫娥之手青色袋子里边装有各色谷物和瓜果种子让她们转赠给各自家族内的亲友和孩童以祈丰收新年五谷丰登同时寓意钟鼎之家和书香门第仓廪足知礼节。

往常槐黄县城这边自古二月二就有家家户户早上吃一碗龙须面的习俗而这天烙饼也取名为“龙鳞”。在这一天小镇妇人和待嫁女子都需要停止女红针线按照老一辈的说法因为这天龙初抬头若有穿针引线恐伤龙目惹来不快。

小镇家中青壮汉子带着孩子一起手持竹竿或木棍敲击房梁、床铺、灶房等俗称喊龙醒春说些代代相传的吉语和老话例如大仓满如山高过西边山小仓如水流留在自家田。福禄街和桃叶巷那边可能要雅致一些所说言语的意思也更大一些多是风调雨顺、国泰平安蛇蝎五毒避走、毋使为害之类的。

前个三四十年因为泥瓶巷出了个扫把星的缘故原本与“平安”二字沾边的喜庆言语反而就成了个不大不小的禁忌都不太愿意提及时至今日保佑一方平安渐渐就成为了一个极有分量和深意的说法。甚至还有些从小镇搬去州城的富贵门户故意在这天让家里的孩子打碎一只瓷器再念叨三遍与岁岁平安谐音的碎碎平安讨个好兆头。

而家中妇人和少女一大早就会去铁锁井挑担汲水所以这一天也是福禄街和桃叶巷与小镇别地街坊百姓碰头最多的一次前者多是富贵少年、锦衣少女成群结队天刚蒙蒙亮就一手挑灯笼离开家门一手提着漂亮精致的青瓷壶罐两队人马在各自街巷碰头两拨青春年少各作一字如蛇行在此汲水再原路而归名曰引钱龙入门招福祥回家。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陈平安就带着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还有小米粒一起下山来到了泥瓶巷祖宅。

各有分工陈平安先用竹竿敲过房梁和床铺就带着陈灵均各自拎着只水桶出门去铁锁井那边挑水暖树和小米粒则留在宅子开灶烧火煮面烙饼。

因为前不久处州刺史府下令槐黄县衙张贴告示封禁已久的铁锁井在这一天准许当地百姓挑水回家。

郭竹酒最近在补觉每天睡得天昏地暗陈平安就没有喊她。不是练剑也不是修行她就真的只是睡觉。

走出泥瓶巷陈灵均晃着手中水桶小声问道:“水井开禁是不是老爷的意思是老爷亲自与县衙那边打过招呼然后朝廷批准了?”

大骊朝廷早年订立的规矩别说在处州就是在整个宝瓶洲都是极有分量的山上仙师都没人敢违逆就更别提改变规矩了。

陈平安摇头道:“我没提这件事原本打算今年找个机会跟朝廷说明年再开始实施解禁所以多半是赵繇的建议这些年他一直致力于恢复各地旧传统如果大骊宋氏没有归还大渎以南的半壁山河赵繇这个在刑部当侍郎的就更有的忙了不过户部肯定会骂他是个只会摆弄花架子的败家子礼部衙门那边也要骂他手伸得太长。”

陈灵均老气横秋道:“这可不就是务虚吗大骊官员那么推崇事功一个比一个务实赵繇这么瞎折腾不讨喜很正常。”

记得听按时点卯的香火小人提起过一事这些年大骊各州郡县重新编撰地方志一事被纳入了朝廷的地方考评据说就是刑部赵侍郎的建议关键是还需要收集各地俗语土话这就得与各州练气士打配合了各地县志皆分两部其中京城收藏的那部都带了仙气所以地方上怨声载道都觉得此举劳民伤财是那种粉饰太平的举措。

陈平安摇头笑道:“长远见功这其中的虚实转换大有学问就像金银两物与铜钱的折算有溢价也有损耗但如果两者间全然没有‘流通’的顺畅渠道就有大问题了大骊王朝就会与一般意义上铁骑精锐、兵强马壮的强国变得越来越一样渐渐泯然众矣再不是那个宝瓶洲、甚至是整个浩然天下最为特殊、最‘不一样’的大骊要是师兄崔瀺还在位赵繇今日所做之事其实就是一国国师所做之事。”

陈灵均老老实实说道:“老爷我听不太懂反正就是觉得很有学问由此可见赵繇还是一个有那么点真本事的家伙?”

陈平安笑道:“是有真本事的。”

不然也无法成为白也的不记名弟子赵繇少年时离乡泛海远游无意间误入一座孤悬中土海外的岛屿正是白也修道处。

后来孤身赶赴扶摇洲的白也将一把破碎的仙剑“太白”分赠四人赵繇就是其中之一。

陈灵均坏笑道:“按文脉辈分赵侍郎则得老爷一声师叔吧?”

陈平安点头笑道:“那是必须的。”

如今的处州刺史吴鸢因为他曾是师兄崔瀺的入室弟子遇到陈平安一样是要喊师叔的。

这样的师侄晚辈在京城其实还有几个无一例外都身居高位当之无愧的大骊庙堂重臣。

小镇市井坊间其实犹有比泥瓶巷更狭窄逼仄的道路就像现在这条抄近路去往锁龙井的小巷若是身材稍高的青壮男子走入其中茅檐低于眉只能低头而行若是抬头便会额头触檐小巷不长两壁对峙几要夹身臂不得舒展伸转。以前陈平安去锁龙井那边挑水就都会路过此地能省去不少脚力就是光线阴暗有点渗人小镇同龄人都不太敢走这条路陈平安倒是不怕这些尤其是每逢冬天下雪小巷泥路冻得结实结成冰面陈平安在巷口那边先将水桶放在地上轻轻往前一推再后退几步往前奔跑再一个屈膝滑步人与水桶先后倏忽而过最终在小巷另外一端汇合是陈平安幼年和年少时为数不多的嬉戏这种独乐乐就是得小心别被垂挂茅檐的两排冰锥子砸中。

带着陈灵均走出这条没有名字的阴暗小巷巷口处就有小水井只是井口小且水浅早年附近三四户人家不用走远路就在此清晨挑水天色刚有晴光便井水已竭轮不到泥瓶巷的陈平安跑来这边占便宜曾经从铁锁井挑水而过挨了顿骂被误认为是个偷水贼所以后来陈平安在书上翻到“瓜田李下之嫌”道理其实早就懂了只是没有书上一句话就把道理说得这么通透。

井边曾经有块菜园子只是土壤瘠瘦种出来的蔬菜往往短细、多有涩味如今菜圃早已荒废堆满了四处归拢而来的破败瓦砾杂草丛生其中灰绿两色相间。

陈灵均是从不来留心这些市井景象的没啥看头大步行走突然发现老爷在身后停步没有跟上陈灵均转头望去陈平安这才快步跟上随口笑道:“要是我来打理这块菜圃土性会好很多种出来的蔬菜就不会那么柴涩了味道会好很多。”

陈灵均哈哈笑道:“那肯定啊老爷手脚勤快当了窑工学徒又晓得认土施肥培土园子里的蔬菜还不得长得人那么高?”

只是走出去十几步陈灵均突然一愣竟是给他嚼出余味来了小心翼翼转头看了眼身边的老爷。

陈平安笑了笑摸了摸青衣小童的脑袋“你知道就好别说给小米粒几个很容易满山皆知。”

陈灵均使劲点头主动转移话题“去黄湖山钓鱼的那个家伙自称傅瑚京城人氏如今是屏南县的县令还说是老爷亲自邀请他去黄湖山钓鱼的这个姓傅的真认识老爷?”

一个七品芝麻官胆子不小竟敢去黄湖山垂钓就被陈灵均逮了个正着。黄湖山曾是水蛟泓下的道场当然是一处风水宝地鱼龙隐处烟雾深锁云水渺渺当真是一个垂钓的好地方只是平时外人谁敢来这边钓鱼。

陈平安嗯了一声“认识先前一起在屏南县钓过鱼傅县令还送了几条鱼给我是个很好说话的身上没什么官气。”

傅瑚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能够平调出京城捷报处怎就得了这么个一县主官的实缺况且屏南县还是位于处州的上县显然是朝廷要重用他的征兆了难怪在清水衙门当差惯了的傅瑚会一头雾水。陈平安却很清楚肯定是在与林正诚同衙为官的时候双方相处不错林正诚在外调出京入主洪州采伐院之前帮着傅瑚说了几句好话而陈平安之所以专门去河边“堵”傅瑚也有几分想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心思先看看傅瑚的品性。

陈灵均说道:“傅县令说话文绉绉的我接不住招经常搭不上话。”

先前陈灵均陪着这个从京城来的年轻官员随便聊了几句半点不投缘鸡同鸭讲。傅瑚说那啥什么何知封侯拜相玉堂金马必然是气概凌霄动容清丽。何知芝麻小官丞簿下吏想来是才疏学浅量窄胆薄。可惜当时大风兄弟不在场不然陈灵均非要让郑大风出马杀一杀傅瑚的学究气。

陈平安笑道:“傅瑚当个清官绰绰有余。”

许多寒门贵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进入仕途为官难在一个财字金银财宝堆成一座鬼门关。

世家子当官难在一个饱汉不知饿汉饥怕就怕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既不懂也无所谓民间疾苦。

走过这条陋巷道路就宽阔了昔年那株古槐犹在下边有长木作凳还放有几块石墩子供人夏天休歇纳凉、冬日晒太阳春天里时有翠衣集结树上鸟雀羽毛与树叶颜色相近不易察觉等到它们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树下人才会抬头一瞥顽皮一点的孩子就要取出弹弓了。顾璨是此道高手耐心又好经常拎着一长串返回泥瓶巷别家都是鸡毛掸子、毽子顾璨家却是不一样。

虽然衙署那边张榜告示但是今天来铁锁井挑水的人还是没几个多是老人见到了陈平安跟那个青衣小童也神色拘谨加上早年并不熟悉就显得很没话说更不敢轻易搭讪此刻井边两个一直没有搬出小镇的当地老人就有意避让让那位飞黄腾达的陈山主先挑水陈平安笑着用小镇方言喊了声让他们先打水反正按照家乡习俗不是同姓论字排辈的亲戚人家只需要按照年龄喊就是了比如老人们是花甲之年比陈平安高出一个辈分随便喊叔伯即可而陈灵均就得跟着用土话喊爷爷若是陈灵均喊爷爷青衣小童就得喊对方一声“太太”了而小镇这边太太是不分男女都可以喊的是太爷爷、太奶奶的意思。

在陈平安挑水离去后两个老人窃窃私语。

“这个陈平安得有四十岁了吧?”

“有了看着像是才三十来岁的人。”

“前不久在州城那边碰着陈德泉说按照他们的陈氏族谱一路排下来陈平安要低他三个辈份呢见着他都要喊声太太的。”

另外那个老人转头狠狠吐了口唾沫用老话骂了句丢鼓货色。

远处陈灵均听着觉得好笑。这边的小镇土话陈灵均不但听得懂说得还跟当地人没啥两样丢鼓一说意思与丢脸差不多。

小镇土话最大的特点是词汇几乎都是平声调少有升降。虽说外边像那黄庭国也经常是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音但如小镇这般的土人乡音确实不多见。

陈平安倒是从不介意那些老辈们的闲天。

只是没来由想起昔年藕花福地他经常让蹭吃蹭喝的裴钱出门去打水估计每次好吃懒做的小黑炭就最多打半桶水可能都没有再拎着水桶一路晃啊晃回到曹晴朗宅子木桶里边的井水早就见底了进了宅子裴钱双手抬水桶的时候遮遮掩掩总会侧过身刚好不让陈平安看见水桶里边的水位她还要假装十分沉重摇摇晃晃到了灶房那边必然会先偷偷用水桶勺起水再踮脚尽量抬高水桶再倒入水缸好让水声更大些根本就是个无师自通的小戏精么。

回去路上瞧见了一位小镇古稀老人正在往地上撒灰而走随着时间推移二十年为一世距离骊珠洞天落地再开门与外界相通如今过去都快三十年了故而这种景象是越来越不常见了。陈灵均刚到小镇的时候是经常能够看到小镇百姓忙碌这种事情的。

陈灵均就问道:“老爷为啥咱们家里从不撒灰引龙啊?”

自从他来到落魄山这边老爷好像就从没有什么引龙的做法在二月二这天就只是敲竹竿和吃面饼而已。

陈平安笑道:“我家小时候也是有的后来我因为不晓得这里边的规矩细节要配合许多老话才能引龙我什么都不懂怕乱来一通反而犯禁忌所以想想就还是算了。”

往年每逢二月二各家老人亦是忙碌但是不能瞎忙是有讲究的二月二天亮后等到日头高照时光线掠过小镇最东边的栅栏门小镇就可以撒灰引龙了可若是阴雨天就只能耐心等着了若只是阴蒙蒙而无雨就挑选时辰如果一整天都是下雨就只能干瞪眼对接下来一整年的年景都要忧心忡忡。

而引龙又有五种方式之多每家每户都有不同的路数大体上家丁兴旺的种类就多香火不盛的穷门小户至多是两种引龙。

像从铁锁井挑水回家一事就是其中一种小镇百姓所有门户都可以挑水倒入自家水缸即可是最为简单的引龙法子有点类似一篇文章的总纲此外还有几种更为讲究仪式的引龙法子多是家中熟稔习俗的老人亲自操办。比如以前拣选老槐树或是离家近的道旁大石以灶灰围绕一圈撒出灰线再让家里最小的孩子男女不忌手持红线拴一枚铜钱放在圈内若是家底厚的就用红绳绑住一粒金银孩子负责牵线拽钱回家拖拽铜钱、金银时需要在圆圈拉开一个口子如龙吐水而水即财等于是开辟了条财路引入家中再将铜钱放入一只青瓷储钱罐再由一家之主负责亲手盖住瓷罐便是财入家门给留住了。有了财运新的一年自然全家吃喝不愁。此外也有老人嘴上念念有词将草木灶灰撒在家门口成一横线的拦门辟灾或是在墙角撒出龙蛇状阻挡邪气。又或者是在院内和晒谷场先堆放五谷杂粮成小山状再撒灰围成一圈如水环绕高山保佑今天庄稼丰收仓囤盈满。还有些家里多田地的富裕门户就更讲究了有那送黄迎青的说法得有两人一人腰别装满草灰的袋子一路撒到小镇外边的龙须河边另外一人在用一袋子谷糠引龙回家既有引田龙的意思也有同时送走穷神迎财神的说法。

若是以往老爷给出这个解释陈灵均也就听过就算了只是今天不一样他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真正原因。

老爷也没说假话年少时老爷既没读过书也没人愿意教他这些门道确实是不懂引龙的规矩和忌讳但是真正的缘由还是因为那会儿的老爷在家乡小镇这边可能他本身就是一个忌讳吧。

陈平安开口笑问道:“你有没有琢磨出门道?”

陈灵均疑惑道:“啥?”

陈平安说道:“火烧草木成灰起山引水系木牵钱这就涉及到了五行的金木水火土之所以每家每户都有不同的引龙方式是需要配合五行命理的家里人多就可以凑齐五种撒灰引龙人少就只能挑选两三种了。”

陈灵均点点头说道:“老爷原来是说这个啊早就想明白了还以为老爷打算说啥玄乎的事情呢。”

一板栗砸下来早有准备的陈灵均赶紧转头。

好像每个乡野村落里边都有个不开窍的痴呆傻子然后陈灵均就像那个觉得没有这回事的哈哈有吗咱们这儿就没有吧。

陈平安走回泥瓶巷期间路过曹家祖宅又看了眼自己祖宅左手边的隔壁屋子再走入院内和陈灵均一起将水倒入缸内。

暖树和小米粒已经备好了碗筷一起在正屋围桌而坐吃起了本该滋味寡淡的龙须面不过暖树特意带了几种她自己采摘、晾晒的山野干菜陈平安几个吃得有滋有味坐在门口位置的陈灵均吃完一碗咳嗽一声轻敲筷子示意某个笨丫头有点眼力劲儿刚好陈平安轻推手中空碗陈灵均立即起身一手一个白碗让老爷稍等片刻屁颠屁颠去灶房那边挑面了。

重新落座陈灵均卷起一大筷子面条吹了口气问道:“老爷郑大风真要去仙都山啊。”

郑大风才回落魄山就要离开陈灵均肯定是最失落的那个要是每天都能跟大风兄弟聊天打屁多带劲。

陈平安说道:“我会再劝劝他。”

别看郑大风先前找了堆理由其实真正的原因就只有一个给仙尉让路。

崔东山的盛情邀请只是给了郑大风一个用来说服陈平安和仙尉的借口。

陈灵均如释重负老爷愿意亲自出马挽留再有自己打配合敲边鼓想必留下大风兄弟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陈灵均含糊不清道:“因为先前不清楚老爷返回家乡的确切时间李槐就中途带着嫩道友离开龙舟渡船直接去书院了。”

陈平安点点头。

李槐和嫩道人先前与陈灵均郭竹酒一起参加黄粱派开峰典礼并没有一起返回牛角渡因为李槐要赶紧走一趟山崖书院有个贤人身份到底不一样了如今一些个书院事情是需要他到场的。

此外陈平安已经回信茅师兄再给李槐寄去一封信说了同一件事就是以山崖书院的名义邀请那位嫩道人参与桐叶洲开凿大渎一事毕竟嫩道人有个李槐扈从的山上隐蔽身份这件事山崖书院不会大肆宣扬书院和文庙只都会秘密录档。茅小冬在升任礼记学宫司业之前曾是住持具体事务多年的山崖书院副山长由他来跟书院商量此事比起陈平安开口自然要更合适茅小冬在文庙道统内等于是跳级高升担任一座儒家学宫、尤其是还是礼记学宫的二把手山崖书院和大隋高氏王朝都是与有荣焉至于李槐如何突然成为文庙钦定的贤人估计书院和高氏到今天还是懵的属于那种教人都不知道如何对外吹嘘的意外之喜了毕竟总不能昧着良心说是我们书院的李槐饱读诗书、是个一等一的读书种子吧?

书院那些宿儒出身的夫子先生们可能对学生李槐的唯一印象大概就是读书还算用功总是成绩垫底?

陈灵均由衷感叹道:“都混成书院贤人了李槐也是傻人有傻福我看人一向奇准只在李槐这边看走眼了。”

暖树默默看了眼陈灵均小米粒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陈灵均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俩丫头片子头发长见识短晓得个锤子。

我这御江小郎君落魄山小龙王风里来浪里去走老了江湖除了自家老爷谁能跟我比见识更清楚江湖险恶?

陈平安一笑置之。

当年一起去大隋山崖书院求学的路上李槐曾经跟陈平安说起过一件糗事说自己小时候顽皮不管惹了什么事一向雷声大没雨点的娘亲就只动手打过他一次而且是结结实实好一顿揍打得他屁股开花嗷嗷哭。

原来李槐有次被姐姐李柳带着去“引钱龙”他故意拖拽着红线铜钱一个旋转将李柳洒下的灰线圆圈整个都给搅乱了大摇大摆回到家中不知轻重当成壮举给爹娘显摆了一通吓得妇人当场脸色惨白先是揪着闺女的耳朵再掐女儿的胳膊妇人骂得震天响使劲埋怨李柳这个当姐姐的怎么也不拦着槐子妇人倒是不担心财运什么的反正家里都这么穷了莫说是供奉不起财神老爷估计连穷神都不稀罕待在他们家了她只是担心李槐这么做犯忌讳李槐年纪小经受不住某些老人常念叨的那些神神怪怪说法故而妇人再心疼儿子也难得家法伺候把李槐按在长板凳上就是一通鸡毛掸子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给老天爷看已经教训过了就别生气了。只是妇人还是担心那是她唯一一次带着份礼物去杨家铺子后院低三下气找自家男人那个不靠谱的师傅帮忙老家伙懂得多说不定有法子补救至少也不能让李槐受了牵连当时吞云吐雾的杨老头听说过后还是万年不变的面瘫神色只说没什么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

妇人一听就急眼了李槐不是你的亲孙子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就不当一回事对吧?

看见那妇人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黑着脸的老人只好收起旱烟杆让她别吵吵了再吵就真有事了。

妇人虽然将信将疑还是立即闭嘴。最终一年到头除了独自进山采药几乎足不出户的老人难得将烟杆别在腰间出门一趟。

杨老头去堆满杂物的耳房那边取来一只袋子老人面无表情撂下一句让妇人别跟着了。

妇人不怕这个薄情寡义的老不死但是怕那些虚无缥缈的老规矩老老实实照做了就没跟着。

等杨老头离开药铺临了妇人又让同行的女儿李柳把先前自己搁放在药铺前屋柜台上边的登门礼给偷偷拿回家去。

按照妇人的小算盘这趟登门求人先不让老东西看见自己带来的礼物等她去了药铺后院若是能办成事咬咬牙送就送了若是不顶用老家伙还有脸收礼?现在看老东西出门时的模样和架势估计是十拿九稳了既然都是半个自家人今儿又不是逢年过节的那还送什么礼呢。

收拾过碗筷陈平安带着他们一起走去骑龙巷。

处州那边想来今天剃头铺子的生意是最好的孩子被长辈抓去理发也有说头叫剃“喜头”。

不过这是外边各地皆有的习俗其实小镇这边早年是没这个说法的。像那红烛镇是三江汇流之地有清晨起龙船和夜中放龙灯的习俗前者是请龙抬头出水庇护走水路的船户商家一年行船安稳无波无澜。而后者是那些贱籍船户带起来的风气他们是旧神水国遗民属于至今尚未获得朝廷赦免的戴罪之身世世代代聚集在一处河湾内不得登岸所以今夜会用芦苇和高粱秆扎成的龙船摆一只油碗点燃蜡烛放入河湾随水流向下游寓意为龙照亮水中夜路。如今州府治所同城的处州城那边就跟着有了扎龙船和放花灯的风俗。

陈灵均撇撇嘴说道:“贾老哥如今可是大忙人了是二管事了嘞一年到头不着家都在天上晃荡再这么下去多结交几个新朋友恐怕都要不认我这个患难兄弟了。”

“贾老道长是很念旧的人。”

陈平安笑呵呵道:“崔东山打算把贾老道长拉拢到青萍剑宗那边加入掌律谱牒一脉专门负责传授弟子那些外出游历的江湖讲究和人情世故。”

陈灵均闻言立即急眼了觉得必须跟自家老爷来一番冒死谏言了“老爷贾老哥可不能被大白鹅挖墙脚了去啊!大白鹅没完没了无法无天!得管管真得敲打敲打了!再说了贾老哥要是去了那边更换谱牒赵登高和酒儿不得跟着去啊咱们落魄山好歹是上宗如今谱牒成员的人数就已经输给下宗一大截了老爷事先说好可不是我以己度人啊我就是觉得凭大白鹅那德行以后带着下宗来咱们上宗参加议事肯定会故意带好多人一起浩浩荡荡走上霁色峰非得跟咱们抖搂排场呢。”

陈平安笑着点头“是崔东山做得出来的事情。”

陈灵均说道:“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反正我肯定会被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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