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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六章 云上琅琅杏花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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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小镇东门外不远有个驿站是与槐黄县衙差不多时候建立的官方名为如故驿不过小镇当年还是习惯称之为鸡鸣驿像那螃蟹坊给人和事物取绰号小镇百姓不但喜欢且擅长。郑大风今天就一路逛荡到了鸡鸣驿驿丞是小镇本土出身早年是龙窑督造署的胥吏挪个窝而已反正都是不入流的品秩从驿卒一步步做起终于混了个一把手年轻时候跟郑大风是酒桌赌桌的好兄弟经常是郑大风押大他就押小总能赢钱两人再去黄二娘铺子那边喝酒反正又是郑大风赊账这家伙凭此攒了不少媳妇本据说近期都开始替他那个不成材的孙子某个急递铺差事了今儿见着了消失多年的郑大风很是嘘寒问暖了一通只是驿丞官小事情多两人叙旧的时候常有携带公文袋的驿卒来这边花押、勘合郑大风也不愿打搅这个公务繁忙的老兄弟约好有空就一起喝酒临行之前郑大风冷不丁询问一句你不是师兄吧?驿丞愣了半天询问他说啥郑大风连忙说没事没事踱步走出驿站都怪陈平安那家伙连累自己都喜欢疑神疑鬼了。郑大风这趟下山除了驿站就是去了趟以前的神仙坟因为今天是二月初三郑大风就去文庙那边却没去主殿祭拜那些吃冷猪头肉的圣贤们而是拣选了一间偏殿对着其中一尊神像双手合掌念念有词汉子难得如此神色肃穆。

郑大风都懒得回自己那个位于小镇东门附近的黄泥屋子连只母蚊子都没想想就伤心岔出驿路寻个僻静处郑大风悬好剑符捻出一张遮掩身形的符箓御风去往牛角渡抖了抖指尖的符箓被郑大风取名为“墙根劝架符”又名“梁上君子符”汉子又是伤感叹息一声只觉得这种宝贵符箓落在自己手里实在是大材小用不务正业屈才了啊。

牛角渡的包袱斋生意一般郑大风双手负后步入一间冷冷清清的铺子柜台后边的珠钗岛女修听见脚步声等她抬头看见是对方后白了一眼便立即低头自顾自翻书看。

郑大风斜靠柜台笑眯眯道:“管清妹子几年没见长大了啊。”

最后几个字汉子特别咬文嚼字。

名为管清的女子抬起头就看到那家伙飞快偏移视线她恼羞成怒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郑大风唉了一声嬉皮笑脸道:“咋个不说狗改不了吃屎呢果然管清妹子还是淑女骂人都不会轻飘飘的挠痒痒呢。”

管清瞪眼道:“姓郑的警告你啊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蛋。”

她当年在这边看铺子的时候就实在是受够了这个自诩风流的家伙满嘴土得掉渣、腻歪至极的所谓“情话”哪怕只是想一想就要起鸡皮疙瘩。

陈先生那么个正经人怎么找了个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当落魄山的看门人。

郑大风轻轻捶打心口咳嗽几声问道:“流霞姐姐和白鹊妹子呢没跟你在一起么我可是一回家乡就立即与山主询问你们是瘦了还是胖了修行顺不顺利山主说如今你们都在螯鱼背闲着呢。”

管清抄起一把算盘就砸过去郑大风一个低头转身再一个伸腿以脚尖轻轻一挑算盘伸手抓住再轻轻放在桌上摊开手心滚动算盘珠子笑道:“大风哥这一手抖搂得漂不漂亮是不是风采依旧还是犹胜往昔?”

管钱深呼吸一口气“郑大风你再这么无赖我就要去落魄山跟陈山主告状了!要是陈山主捣浆糊当和事佬反正铺子这边的生意我就撒手不管了!你再想恶心人半句就得去螯鱼背闯山门!”

郑大风抹了把脸竟然没有废话半句一瘸一拐默默离去。

就在管清略有愧疚觉得是不是把话说重了的时候那汉子冷不丁一个身体后仰探头探脑道:“管清妹子当真这么绝情吗?大风哥今天专门为你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服你就不问问大风哥这么些年去哪儿潇洒了在外有无娶妻生子”

管清想起一个百试不爽的独门诀窍学师妹白鹊双指并拢使劲一挥沉声道:“消失!”

郑大风立即伸手一抓好似将一物揣入怀中这才心满意足离去。

但凡是有珠钗岛女修当临时掌柜的铺子郑大风都一一逛过与管清妹子一般都与他打情骂俏了一番。

神清气爽的汉子来到一间悬“永年斋”匾额的店铺正了正衣襟今天登门绝对不能再次败退而走。

牛角山渡口只租了少数包袱斋给外人其中长春宫就要了两间铺子租金可以忽略不计。

铺子掌柜是个中年妇人模样的女修姿容不难看也不算好看她方才正在翻看一部百看不厌的兰谱。

她与郑大风并不陌生见着了多年不曾露面的汉子她立即故意趴在柜台上嫣然笑道:“呦这不是大风兄弟嘛又遛鸟呢。来来来赶紧把那只小麻雀放出笼子给姐姐耍耍愣着做什么啊趁着铺子没有外人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在外边逛荡那么些年还是这么脸皮薄瞧你这点出息”

郑大风呲溜一声真心顶不住啊只得神色腼腆道:“帘栊道友哪有你这么待客的容易吓跑客人。”

道号帘栊的妇人从柜台一只果盘里边捻起一颗柑橘狠狠朝那汉子的裤裆方向砸过去嗤笑道:“在附近铺子的威风呢?”

郑大风赶紧弯腰接住那枚暗器悻悻然道:“我这不是长得不那么英俊相貌不占便宜就只好在情话上边下功夫了嘛。”

帘栊在这边看顾生意属于一种纯属打发光阴的散心了她与长春宫现任宫主是同辈且同脉不过辈分高年纪小却是那种“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的关门弟子因为始终无法打破龙门境瓶颈心灰意冷她就主动来这边看铺子了郑大风以前常来铺子这边唠嗑刚好两个都是能聊的而且荤素不忌所以这么多年没见郑大风帘栊还真就有几分想念来着当然跟那种男女情愫是绝对不沾边的。

郑大风手肘抵在柜台上斜着身子伸手捋头发在那儿吹嘘自己与撰写兰谱的朱藕是怎么个相熟有机会定要介绍给帘栊姐姐认识认识在拽文几句幽居静养山中作林泉烟霞主人一日长似两日若活九十年便是百八十所得不已多乎。闲居又有三乐可以颐养天年食春笋夏衣薜荔雪夜读禁书

帘栊就喜欢这个丑汉的那股斯文劲头说句良心话要不是郑大风的模样实在寒碜了点真心不至于打光棍到今天。

长春宫与落魄山是结下过一桩善缘的归功于当年那个假扮成披云山客卿、观海境修士的“余米”。

余米以帮忙护道的名义与出自宋馀麟游一脉的几位女修一起游历南方因为当年有位大骊巡狩使急需以万年松的枝木入药就让长春宫女修帮忙去与风雪庙讨要只是那棵名为“长情”的万年古松生长在风雪庙神仙台作为神仙台一棵独苗的大剑仙魏晋就成了唯一有权力折枝斫木的主人。所以哪怕明知道长春宫在大骊的山上地位特殊大鲵沟秦氏老祖与长春宫太上长老宋馀关系匪浅那拨女修还是不出意料碰壁了无功而返不曾想返回牛角渡时余米偷偷摸摸送给韩璧鸦一片万年松事后经过长春宫勘验后竟然真是出自古松“长情”无疑原本惴惴不安的龙门境老妪她因此在师门祖师堂那边有了交待长春宫在巡狩使那边也就跟着有了个圆满交待。

此外在长春宫的那艘醴泉渡船那边因为当时与宗师鱼虹同行离京的竺奉仙当时也在船上的缘故陈平安曾经带着小陌现身渡船期间见过那位道号雾凇、名为甘怡的渡船管事。

在宝瓶洲只有这艘醴泉渡船不管停靠在任何任何一座渡口都是不需要掏半颗钱的而且当年也只有醴泉渡船能够在大战期间被大骊军方接管的所有渡口来去自由。

铺子来了位郑大风没见过的外乡女修她见着了里边唾沫四溅的汉子可能是听到了帘栊的心声介绍主动说道:“见过郑先生我叫甘怡来自长春宫。”

郑大风立即点头道:“甘姨好很好很好喊我大风也行喊声小郑也可。”

甘怡听出汉子的“误会”只得笑着解释道:“甘甜的甘心旷神怡的怡。”

郑大风委屈道:“不然呢?我岂会不认得大名鼎鼎的醴泉渡船甘管事。”

人之灵气一身精神具乎两目。这位金丹女修就当得起“明眸善睐”的赞誉尤其是甘怡姐姐在笑时还有两个酒靥。

美。

甘怡一笑置之山上山下的无赖汉实在是见多了不缺眼前这么一号人物。

郑大风就要识趣告辞离去跟帘栊姐姐聊了半天口渴舌燥的打算去自家兄弟的北岳山君府喝酒去。

不熟知历史典故的人即便是如今的朝廷史官恐怕都不会清楚那艘“醴泉”渡船对大骊宋氏而言意味着什么。

在大骊宋氏还是卢氏藩属国的时候每逢旱灾就需要与长春宫借调这艘行云布雨的法宝渡船再邀请长春宫仙师施法请雨。

可以说在大骊宋氏最为艰苦的岁月里这艘渡船每每在干裂大地上空的出现就是一种希望。

故而最近百年的长春宫年谱上边不可谓不“满纸烟云、黄紫贵气”。

因为除了大骊宋氏三代皇帝经常莅临长春宫当今大骊太后南簪当年更是在此结茅隐居修养关键是更有那位国师崔瀺曾经亲自参加过两次长春宫女修晋升金丹地仙的开峰典礼这在如今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让那头绣虎参加某个门派的庆典?别说是新晋宗门就算是神诰宗云林姜氏请得动?

那场正阳山观礼朝廷这边也只是派出了巡狩使曹枰更早的龙泉剑宗建立以及刘羡阳接任宗主都是大骊礼部尚书出面。

甘怡再次听到了掌柜帘栊的心声犹豫了一下以心声与郑大风说道:“郑先生有一事相商。”

郑大风立即停步转身搓手笑道:“鄙人尚未婚娶。”

甘怡就当没听见自顾自说道:“我愿意将跳鱼山转售给落魄山不知郑先生能否代为传话帮我与陈山主知会一声?”

郑大风笑着点头道:“好说好说一定带到。”

落魄山的近邻除了北边作为自家藩属山头的灰蒙山还有三座天都峰跳鱼山以及扶摇麓各有所属。

只不过不同于衣带峰比较不显山不露水居山修士都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尤其是天都峰修士好像都禁足、闭关一般几乎无人下山。而且关于三位山主的身份大骊王朝那边虽然有秘档记录却从不对外泄露而落魄山这边也无意探究此事。

每有御风往返于落魄山和小镇都会主动拉开一段距离绕山而行。

不曾想其中这座跳鱼山竟然就是甘怡名下的私产。

帘栊大为讶异郑大风竟然就这么离开铺子了。

走在街上郑大风微微皱眉因为甘怡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远古气息。

补上魂魄的郑大风虽然没有恢复某些记忆但是他就像凭空多出了数种神通而且每有所见不管是人与物或景就像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开门的钥匙。而甘怡的出现就让郑大风无缘无故记起了一座历史久远的福地在浩然天下消失已久。

这就对得上了。

当初米裕受魏檗所托为长春宫出门历练的一行人秘密护道队伍中有个名叫终南的小姑娘年纪很小辈分很高带队护道的老妪才是龙门境其余三个少女也都是长春宫一等一的修道好苗子而且她们都是头次下山历练照理说带着这么四个宝贝疙瘩乱逛一位金丹地仙都未必够怎么可能只是让一位龙门境当主心骨。

与此同时这拨长春宫女修那场历练最重要之事既然是要与风雪庙讨要一片万年松好给一位大骊巡狩使满意答复不说太上长老宋馀亲自出马也该派遣宫主露面才算合乎山上的礼数。

所以郑大风就立即走了趟北岳山君府的文库司调阅档案果不其然给郑大风找到了一条线索有那么一段时间里边长春宫的所有地仙修士全部失踪了或者用闭关的由头或者是对外宣称出门远游了。

至于郑大风为何如此上心当然因为对方是女修如云的长春宫啊!

浩然、蛮荒两座天地接壤后异象横生除了海上那艘夜航船宝瓶洲这边也有不少远古洞天福地的破碎秘境水落石出比如其中就有那座虚无缥缈、随水跟风一般流转至宝瓶洲的秋风祠单凭修士境界无法力取只能是靠着下五境练气士进入其中各凭福缘获得各种宝物虽说已经有一些个幸运儿得了些仙家机缘按照山上的界定这处来历不明的宝地目前还是一种虚位以待的无主状态。

三个早就被大骊王朝内定的宗门名额继落魄山和正阳山之后宝瓶洲又新添了两座宗字头仙府位于雁荡山龙湫畔的一座大寺再就是仙君曹溶的道观。接下来估计就是那个暂时作为正阳山下山而非下宗的篁山剑派了。

当然不是大骊朝廷格外青睐正阳山而是宝瓶洲需要一个新的剑道宗门并且这个崭新宗门必须位于旧朱荧王朝。

其实正阳山自己都已经死了这条心却不知下宗一事属于柳暗花明又一村。世事多如此自以为最为接近时反而渐行渐远自以为远在天边时却又唾手可得不费功夫。

此外作为宝瓶洲宗门候补之列的长春宫老龙城神诰宗以清潭福地作为根基的某个门派云霞山等都在大骊王朝的举荐名单之上。

喜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郑大风在街上见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身边跟着个侍女模样的年轻女修看似主仆的两人正在闲逛牛角渡包袱斋。

只是郑大风要立即走一趟披云山着急见魏檗就没有上去搭讪正经人谁会随便在路上见着个好看女子就凑近呢。

郑大风一个骤然停步咦这姑娘竟然还是一位剑修?正经人不做点正经事岂不是风流枉少年一般所以郑大风立即跟着走入那间自家铺子熟门熟路开始介绍起里边的各色货物一聊才知道老人姓洪来自宝瓶洲中部的一座地龙山仙家渡口位于梳水国和松溪国接壤处又有一座青蚨坊而这个洪扬波就是在那青蚨坊二楼坐馆做买卖的至于老人身边的彩裙侍女她自称情采。

他们一听那汉子是落魄山陈山主的叔叔辈立即刮目相看。

管清几次欲言又止。

————

禺州将军曹茂在闲暇时走了一趟洪州豫章郡作为一州将军其实同时管辖着两州军务所以也可以视为公务。

此次出行位高权重的曹茂没有与洪州各级官员打招呼只是带了几名心腹和随军修士拜访那座采伐院。

但是主官并不在衙署里边也没有跟下属说去了哪里。曹茂没有留下来等人的意思离开采伐院让两名随军修士去城内打探消息身边一位年轻武将忍不住问道:“曹将军这个林正诚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够不动声色就暗中摆平了豫章郡的盗采一事?”

曹茂说道:“你要是离开豫章郡都能忍住不问就可以去陪都兵部任职了。”

年轻武将哭丧着脸“曹将军你这不是坑人吗?说好了会帮我与朝廷举荐怎么又反悔了官又不大就是个陪都的兵部员外郎按照大骊律例有军功和武勋头衔的武将离开沙场到地方当官多是降一两级任用我这都降多少级了?况且只是陪都又不是京城的兵部”

在这位禺州将军这边其实不用讲究太多的官场规矩说话都很随意。

曹茂淡然道:“我们大骊的陪都六部能跟别国用来养老的陪都诸衙一样?”

一位留在身边的女子随军修士笑道:“曹将军听说这位新上任的采伐院主官是个不苟言笑的算不算那种铁面峨冠的端方之士?”

曹茂说道:“关于林正诚你们都别多问。等会儿见面我跟他聊天的时候你们都别插嘴。”

因为先前禺州将军府收到了朝廷密旨皇帝陛下会在近期秘密南巡至洪州就在那座采伐院驻跸不会带太多的随从一切从简可能会直接绕过各州刺史。所以曹茂才会有这趟豫章郡之行要先与林正诚见个面再去巡视洪州边境几个关隘和军镇。

洪州的这个采伐院与大骊朝廷在禺州、婺州设置的织造局相仿都是与昔年龙窑督造署差不多性质的官场“边缘”机构官不大但是密折能够直达天听。只不过采伐院主官品秩相对是最低的像那禺州的李宝箴李织造就是官身相当不低的从四品毕竟采伐院又要特殊几分不属于常设衙门更像是一个过渡性的衙门事情办完了朝廷不出意外就会裁撤掉所以被抽调来这边当差的官吏兴致都不高一来采伐院没有什么油水再者谁要是当真秉公办事了还容易惹来一身腥臊毕竟朝廷和洪州屡禁不止的偷采巨木一事幕后势力谁没点朝廷靠山和依仗就说那个当地的豫章郡南氏一年到头开销那么大会没有沾边这档子生意?

在大骊官场为何会有个“大豫章小洪州”的谐趣说法?

还不就是因为豫章郡南氏出了那么个贵人曾经的皇后娘娘如今的太后南簪她是当今天子宋和与洛王宋睦的亲生母亲。

要说母凭子贵整个宝瓶洲谁能跟她比?

采伐院刚刚设立那会儿整个洪州官员都在等着看好戏想要看看那个从京城里边来这边趟浑水的林正诚在豫章郡如何碰一鼻子灰。

但是作为主官的林正诚上任后既没有拜访任何一位豫章郡官员和皇亲国戚也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甚至都没有去豫章郡任何一座大山逛逛几乎可以说是足不出户。

结果在一夜之间所有偷采盗伐山上巨木的从台前到幕后全部消失了都不是那种暂时的避其锋芒而是主动撤离销毁一切账簿一些个走都走不掉的人物更是被毁尸灭迹。光是豫章郡境内的十几个店铺全部关门了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当然可能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钉子”全都自己清理干净了。

只说那个在整个洪州势力盘根交错的南氏家族就在前不久正月里在祖宗祠堂里边召开了一场关起门来的议事七八个嫡出、庶出子弟直接就被除名了从族谱上边剔除出去而且没有给出任何理由。有不服气喊冤的也有几个言语叫嚣、狂悖无礼的前者被打得当场满嘴都是血至于后者就那么被直接打死在祠堂里边。

朦胧小雨润如酥有贫寒少女提着篮沿街卖杏花。

曹茂最后是在一间售卖瓷器的铺子里边找到了那个两鬓双白的林正诚跟个郡县里边的老学究差不多就是显得没那么年迈暮气。

店铺掌柜也是个老人正在那儿笑话这位林老弟既然兜里没几个钱就别痴心妄想了铺子里边的那件开门货甭想了。

林正诚瞥了眼门口那边的曹茂一行人将一只瓷瓶轻轻放回架子与掌柜说下次再来掌柜挥挥手说话很冲林老弟若还是没钱就别再来了。

林正诚走出门去问道:“找我的?”

年轻武将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林正诚自己刚好能与身边女子共撑一把伞一举两得。

林正诚没有客气与那个手背满是伤疤的年轻人笑着道了一声谢接过油纸伞。

曹茂先掏出兵符自报姓名和禺州将军的身份再轻声解释道:“本将有命在身必须亲自走一趟豫章郡和采伐院。相信林院主已经得到上边的消息了。”

林正诚淡然说道:“随便逛就是了难不成采伐院那么点高的门槛还拦得住一位禺州将军的登门?要说曹将军是专门找我谈事情免了我只管偷采盗伐一事其他军政事务无论大小我一概不管也管不着。”

禺州将军身后那几个随从都觉得这个林正诚不愧是京官出身官帽子不大口气比天大。

一州刺史都不敢这么跟曹将军话里带刺吧。

曹茂还是极有耐性说道:“相信林院主听得懂曹某人那番话的意思事关重大出不得半点纰漏我还是希望林院主能够稍微抽出点时间坐下来好好商议一番。”

林正诚笑道:“曹将军可能误会了这个采伐院不比处州窑务督造署和附近的织造局职务很简单字面意思就只是负责缉捕私自采木的人以后衙门若是有幸不被裁撤最多就是按例为皇家和朝廷工部提供巨木所以曹将军今天找我谈正事算是白跑一趟了。要说曹将军是来谈私事家族祠堂或是宅邸需要一些被采伐院划为次品的木头那我这个主官在职权范围内倒是可以为曹将军开一道方便之门的价格好商量记得事后别大张旗鼓就是了否则我会难做人都说官场传递小道消息一向比兵部捷报处更有效率我这种地方上的芝麻官可经不起京城六科给事中的几次弹劾曹将军还是要多多体谅几分。”

曹茂有些无奈跟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最难打交道。面上寒暄胸中冰炭。

我跟你商议陛下微服私访的天大事情你跟我扯这些芝麻绿豆的私情琐碎你林正诚当真会在意与一个禺州将军的官场情谊?

曹茂便跟着转移话题笑道:“据说如今盗采一事都停了。”

林正诚点头道:“估计是采伐院的名头还是比较能够吓唬人的。”

曹茂之所以如此有耐心是因为作为前大骊巡狩使苏高山的心腹爱将比起身后那帮随从曹茂要多知道些内幕。

不过关于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采伐院首任主官其实曹茂就只是多知道两件事但是足够让曹茂慎重再慎重了。

第一件事林正诚并非大骊京城人氏而是出身骊珠洞天他是后来搬去的京城才在兵部捷报处当差多年。

第二林正诚还是那个林守一的父亲。

大骊京城钦天监有个叫袁天风的高人白衣身份最擅长月旦评和臧否人物在林守一这边就曾有一句“百年元婴”的谶语结果林守一四十来岁就跻身元婴境了。

有说错吗?林守一难道不是在百岁之内跻身了元婴?

又有好事者询问林守一能否百年玉璞?袁天风只是笑而不言。

曹茂如今在朝中有一座隐秘靠山姓晏是个通天人物如果说大骊王朝是如日中天那么此人就是大骊朝的影子。

曹茂从这位大人物那边得知皇帝宋和其实对林守一极其器重对这个满身书卷气的年轻修士早就寄予厚望甚至是愿意把他当作未来国之栋梁来精心栽培的。所以早年才会有意让林守一接替担任礼部祠祭清吏司的郎中在这个作为大骊朝廷最有实权郎中的清贵位置上再在京城官场积攒几年资历即便不参加科举有先前担任过大渎庙祝的履历再破格提升为礼部侍郎朝堂异议是不会太大的将来林守一如果再获得书院君子的身份那么有朝一日顺势接掌礼部就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将来大骊庙堂刑部有赵繇礼部有林守一再加上其余那拨如今还算年轻的干练官员文臣武将济济一堂。

一个四十岁出头点的年轻元婴。如果不是林守一出身骊珠洞天那么个千奇百怪的地方差不多岁数的年轻一辈就有陈平安刘羡阳马苦玄顾璨再加上林守一喜欢清静修行埋头治学这才使得本该更加引人瞩目的林守一未能获得与他修为、学识相匹配的名声。

林正诚都没有邀请他们去往衙署落座喝个热茶。

曹茂已经有了无功而返的心理准备想着实在不行就自掏腰包与采伐院私底下购买一批被官吏鉴定为次品不堪用的木材?

又遇到了一位沿街叫卖杏花的贫家女见到了迎面走来的曹茂和林正诚一行人卖花娘就立即退到墙角根那边站着她眼中有些好奇不止是民见官、贫见富贵的那种畏惧。

那个撑伞的年轻武将就将油纸伞交给身边的女修他快步走向前去与少女询问价格掏出钱袋子掏出几粒碎银子干脆将一篮子杏花都买下来担任禺州军府随军修士的女子朝他递回油纸伞接过花篮她摘下一朵杏花别在发髻间。年轻武将用蹩脚言语向她称赞几句女子貌美如花男子的情话土如泥壤。

林正诚突然主动开口说道:“曹将军跟处州落魄山那边有没有香火情?”

曹茂脸色如常“早年在家乡那边跟当时在书简湖历练的陈山主见过一次面但是算不上香火情勉强能算不打不相识之后就再没有见过。”

身后几个都是第一次听闻此事一个个大为惊讶咱们曹将军可以啊竟然跟那位年轻隐官是旧识?听意思“打过”交道?

林正诚就没有多说什么。

采伐院的一众官吏都知道林院主在新年这个正月里似乎心情不太好。

可能是觉得这个采伐院主官不好当?又好像在等什么结果没等着就显得有几分神色郁郁。

去年冬末闭关之前林守一给霁色峰那边寄出一封密信提醒陈平安在正月里可以去洪州豫章郡的采伐院登门拜年。

林守一就又给采伐院寄了一封家书说自己已经跟陈平安打过招呼了。

上次关系疏淡至极的父子难得多聊了几句按照林守一的估算此次闭关所需神仙钱还有一百颗谷雨钱的缺口。

当时林正诚一听这个数字就立即打退堂鼓了摊上这么个好像吞金兽的不孝子就只能继续保持一贯父爱如山的姿态了听到林守一说已经跟陈平安借了钱补上缺口。林正诚就半开玩笑一句既然跟他借了钱就不用还了。林守一自然不敢当真。

可林正诚其实给某个晚辈备好了一份见面礼此物按照山上估价差不多就是一两百颗谷雨钱。

这是他担任小镇阍者的酬劳之一。

对于如今家底深厚到不见底的年轻山主来说这么件礼物可能根本不算什么。

另外一个回报是崔瀺与林正诚有过保证林守一将来不管修道成就如何都可以在大骊朝廷当官是那种可以光耀门楣而且名垂青史的大官。

自认是半个读书人、又在督造署当差多年的林正诚很看重这个。

林守一字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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