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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章 年少曾学登山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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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惊蛰一过斗指丁春分将至斗指壬。

庭院静谧淡淡风溶溶月被道士称呼为薛姑娘的红裙女鬼今夜换上了一身素雅白裙来这边赏花。

毕竟女鬼也是女子屋内衣裙之多满满当当几大箱子。

不过她只是孤芳自赏罢了与那种女为悦己者容没有一颗铜钱的关系。

毕竟那个中年道士论相貌真心不够看又是个掉钱眼里出不来、俗不可耐的庸碌男人。

墙里花开满地院内还有一架秋千。

她坐在木板上双手拽着绳子脚尖一点地面再悬空一架秋千便轻轻摇晃起来。

其实在道士入住之前宅子早就荒废了杂草丛生蛇鼠流窜。

如今却是处处井然有序花开满院争芳夺艳。

那个作为最大功臣的中年道士此刻正蹲在台阶顶部一手端着只装满某种草药熬成汁水的白碗一手手持木柄刷子在那儿擦拭牙齿偶尔抬起头喉咙咕咚作响再一口吐掉水重新“洗刷”牙齿。

她问道:“就只是蒲公英熬成的汤汁用来洗牙真有你说得那么玄乎?能够帮人稳固齿牙壮筋骨?”

蒲公英如野草一般别称黄花郎它们随意生长在石罅砖隙间天底下的花草图集、画册好像都不稀罕绘录此物。

“骗你作甚有钱挣吗?”

道士刚刚仰头灌了一口水这会儿使劲点头含糊不清道:“若是按照药方炼制成一种山上的仙家还少丹须发皆白的古稀老人服了都能白发还黑齿落更生青壮男子吃了更了不得效果极佳像张侯这样的虽说正值少年可是经常挑灯熬夜读书服用此丹耳目清明强健筋骨完全不在话下。”

薛如意笑呵呵道:“好巧不巧道长刚好手边有这么一瓶秘制丹药对吧?就是价格不便宜不过熟人可以打五折?”

“没呢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道士歪头吐出一口水将那根木刷子斜放在白碗内放在脚边摇头道:“薛姑娘还记得前些日子的粥菜吗?还说鲜嫩好吃呢询问贫道是什么菜蔬来着不过当时贫道卖了个关子故意没有说破其实就是这蒲公英的早春叶苗了只需入锅煠熟再用贫道秘制的辣酱、麻油稍微一拌拿来就白米粥吃山珍海错都没法比的。”

薛如意点点头在犒劳五脏庙这件事上这位道长还是很有几手的而且都不太花钱。

道士试探性问道:“要是薛姑娘诚心我就可以循着那张药方炼制一炉丹药张侯想要通过院试最近读书太辛苦了得补补再过段时日蒲公英可就老了丹药效果会没那么好。”

薛如意白了一眼拐弯抹角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你还不是想要从我兜里骗钱?

无需旁人推动一架秋千自行晃荡一高一低她就看着那些高高低低的花卉草木。

依稀想起很多年前红墙黄腊梅美极了。

按照这个道士的说法一个人侥幸生逢盛世百虑可忘若是再精通种植花草之术宛如四时皆春可教人不知老之将至。

所以一座庭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或地植或盆栽花草繁茂清香扑鼻不同花种次第花开或浓而不妖或淡而不冷。

宅子庭院这边光是被道士作为迎春的盆供就多达七八种之多除了松竹梅外还有数盆被道士说成是迎春“主帅”的花。

几句话倒是说得漂亮其实就是被道士拿出去卖钱罢了。

比如其中有一盆不知道士从哪里搬来的老本花卉枝干粗如女子手臂部分已脱皮露骨老根突起如龙爪栽在一只红砂盆中作古拙欹斜形貌。哪怕只是个外行薛如意都知道这盆景不愁出高价的买家。

那几本被道士说成是“殿春花”的地栽芍药种在向阳处天寒地冻时道士还曾特地为它们铺盖稻草今年入春后道士都会逐日浇水在发芽前他还曾特地浇粪水施肥一次当时看得薛如意直皱眉头。

薛如意瞥了眼整齐摆放在墙角的那几只花盆枝条细长略带蔓性花开鹅黄。

许多盆景在院内来来去去大概都被换成了一粒粒碎银子唯独此花出现后就没动过一盆可能是那个道士特别喜欢当然更可能是卖不出好价钱就干脆不卖了。

她伸手指了指问道:“你是最钟情那几盆‘金腰带’?”

此花有个更通俗的名称迎春花。

道士抬头看了眼墙角那边点头道:“贫道于花木如名帅将兵多多益善来者不拒。此花率先迎春开花能够抢在梅花之先呢而且开花既多花期又长久所以贫道最喜欢此花没有之一。”

她心不在焉问道:“吴镝你本名叫什么?”

中年道士微笑道:“陈见贤。看见之见圣贤之贤。”

她一愣这么坦诚吗?

道士诚恳建议道:“薛姑娘以后可以喊我全名。”

默念两遍名字陈见贤陈剑仙?终于回过味来了薛如意呸了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没一句真话!”

吴镝无敌。陈见贤陈剑仙?

中年道士笑道:“好好的干嘛骂人贫道如今也就是年纪大了修心养性功夫见长搁在贫道年轻气盛那会儿非要跟你掰扯掰扯尤其是嫉恶如仇的少年岁月呵。”

真是名副其实的骗鬼了。

薛如意懒得搭理这茬问道:“一直没问你来京城这边做什么?”

“叙旧。”

“叙旧?找谁?亲眷远方亲戚?还是江湖上认识的朋友?在外边混不出明堂打算找道上的朋友混口饭吃一起合伙骗人?”

自称陈见贤的道士摇头笑道:“都不是。”

薛如意一下子就来了兴趣玩笑道:“总不会是寻仇来的吧?”

她转头看了眼道士可能是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太有趣她忍俊不禁自顾自笑起来“就凭你?那几手不入流的鬼画符连我都吓不住真要跟人寻衅斗殴你打得过几个青壮?”

道士笑道:“你没瞧见我每天早晨和晚上都会练拳走桩?根本无需仙术徒手打两三个青壮男子根本不成问题。”

她翻了个白眼就那么来来回回走几步的拳法京城大大小小的武馆几十个估计随便拎出个武把式都能把你打趴下吧。

“说说看若真是寻仇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说不定闹出命案来我还可以帮你掩护跑路。”

她也是个看热闹不嫌大的。

道士摇头道:“薛姑娘就别瞎猜了叙旧而已闹哄哄打打杀杀的不是我这种身世清白的良民所为。”

如果不是被他提前知道了马家的某桩长远谋划肯定会更早来到玉宣国这边“叙旧”。

当然双方早些时候碰头也无意义极有可能寻仇不成反而被仇家给斩草除根了。

护送李宝瓶他们去往大隋书院之后第一次南游宝瓶洲就曾与马苦玄在异乡相逢还打了一架。

世事难料不曾想第二次游历剑气长城会在那边逗留那么久。

等到成功返回浩然天下起宗门建下宗借取山水补地缺去天外炼剑

薛如意没来由说了句“咬人的狗从来不叫我觉得你这种人瞧着是块软面团可若是发狠起来手起刀落定是极心狠手辣了。”

道士神色自若笑道:“世间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皆如缓缓酿酒唯有揭开泥封饮酒时必须痛快得是豪饮。”

薛如意转头“可怕。”

道士笑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何曾少了。”

她没来由想起附近那个县衙里边当官的就有私底下放高利贷的同时贩卖私盐的当然当官的不会亲自去做都有心腹爪牙做这类脏活而且有靠山靠山的靠山好像是一位刑部侍郎至于这位侍郎大人的靠山是谁她就不清楚了尚书大人?皇帝陛下?或是某位山上修道有成的神仙?

薛如意问道:“你说他们都这么有钱了怎么就不知道收手?挣着了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家里都堆出银山了吧?”

陈平安笑道:“好些个所谓的伐冰之家如果不是这么个行事风格一门心思搜刮民脂民膏每天忙着敲骨吸髓为人处世百无禁忌就没办法成为薛姑娘所说‘这么有钱’的人了。这里边藏着个先后顺序其实并不复杂。”

薛如意一时语噎。

跟他说话闲聊还好可只要涉及道理顶没意思了。

先前这个道士也会跟着许多百姓去冰冻河上凿冰卖钱好像但凡是能够挣钱的营生都愿意去碰如盆景这般都很擅长。

记得道士刚来宅子没多久她大致看出对方的品行了别管他怎么财迷只说在男女一事确实还算是个正人君子。

所以之前她还经常调戏这个一本正经如道学家的男人结果某天道士只是一句话就把她给恶心坏了打那之后她就再无逗弄道士的想法。她当时就坐在这架秋千上边中年道士同样是坐在身后台阶转头笑问那吴镝一句是不是在看她的屁股。

其实在那之前她的一些个荤话道士都会假装没听见从不搭腔。

估计是被她纠缠得实在烦了道士便撂下一句腚儿大些可以多拉几斤屎吗?

粗鄙!下流!

薛如意没来由叹息一声“花草一秋。”

修道之人也好精怪鬼魅也罢看待山下的生老病死与凡俗夫子看这院内的花开花落又有何异。

她转头问道:“你是怎么成为练气士的?”

道士微笑道:“机缘巧合之下年少曾学登山法。”

她转回头轻声道:“你是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出个大概我身为鬼物之所以能够久居此地定然是有所依仗。”

道士点点头很好理解不难猜“上边有人。”

京师都城隍庙那边有一尊位高权重的文判官与她在各自生前好像是旧识。

这位判官曾经两次夜巡宅邸与她见面。不过有点类似微服私访并没有大张旗鼓。

阴阳各有官场作为玉宣国的都城隍庙按例设置了二十四司这位文判官作为城隍爷的左膀右臂就统辖诸司之首阴阳司在内的其中六司。不过这是已经翻篇的老黄历了现在嘛不好说了。

只要是官场不管学识深浅本事高低不管阳间阴间就怕一点不合群。

薛如意突然转头脸若冰霜满脸煞气。

道士无奈道:“薛姑娘都是正经人想啥呢。”

就说嘛少看些才子佳人小说多看几本经传注疏。

薛如意怒道:“那你知道我想什么?!”

道士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见那女鬼依旧脸色难看道士只得解释道:“你说贫道贪财也就罢了但是好色?薛姑娘你可以信不过贫道的人品但是总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看人眼光吧?”

薛如意觉得这个说法在理。

道士好奇问道:“能不能冒昧问一句薛姑娘在官场的靠山是何方神圣?得是多大的官?才能让薛姑娘就在县衙几步远的地方落脚县城隍那边却从无任何一位冥官鬼差登门。”

薛如意冷笑道:“我与县城隍庙的枷锁将军是好友你怕不怕?”

道士偷偷咽了口唾沫站起身朝那县城隍庙遥遥抱拳使劲晃了几下沉声道:“贫道一心修行身存正气邪不可干从不怕走夜路。何况枷锁将军本就司职惩奸除恶一事最是秉公执法尤其是我们县的枷锁将军与那七爷、八爷更是有口皆碑的好官!贫道若是在都城隍庙那边能说上话早就建议将这三位大人提拔重用了。”

薛如意揉了揉眉心你这么溜须拍马他们几位也听不着啊。

此地不比别处县城隍爷都不管的。

“陈见贤你就没有喜欢的女子吗?”

否则岂会这么不着家。

“有啊怎么没有。”

“还真有啊?”

薛如意知道对方是个货真价实的练气士虽然境界不值一提两境?撑死了就是个三境练气士?可毕竟一只脚踩在山上的人了。

她打趣道:“哪家姑娘啊多大岁数是跟你年纪相当还是个年轻女子?对方是鬼迷心窍了吧才会瞧上你?人到中年万事休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四十好几的人了还一事无成靠着个道门私箓度牒成天乱晃荡找机会领过来给我瞧瞧呵我非把你们拆散了省得你祸害人家。”

其实这个道士每天摆摊算命没少挣钱比起一般的京城小门小户犹有过之。

只不过作为一个练气士就完全不够看了。就这么每天风吹日晒几年下来才能挣着一颗雪花钱?

陈平安笑了笑“那你可拆不散。”

薛如意转头打趣道:“能看中你的女子模样估计不太好看吧?”

坐在台阶上的中年男人一笑置之只是双臂环胸抬头望月眼神温柔。

薛如意撇撇嘴。

哎呦喂酸哩。

可能身后那个男人是没出息可能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子模样确实一般可他们到底是相亲相爱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花言巧语。

但是眼神骗不了人。

道士取出一枚朱红色酒葫芦老物件包浆油亮。

薛如意闻见酒香忍不住问道:“哪家酒水这么香?”

道士笑道:“自家酿造的酒水好喝是自然的公认的价廉物美就是得省着点喝。”

薛如意干脆起身站在秋千上。

记得中年道士刚搬来宅子的时候一架秋千无人而晃还发出一连串银铃般的娇笑声。

把过路道士给吓得立即从袖中抓出一摞符箓手腕颤抖不已掏出火折子点燃符箓之后高高举起步罡踩斗乱晃一通一边晃荡出一条火龙一边飞奔而逃嘴上嚷嚷着些不知道是哪一脉道家传下的真言咒语砰然关上屋门动作极快噼里啪啦往门上、墙壁跟窗户贴满了不值钱的黄纸符箓。

道士看着那个站在秋千上的背影叹了口气提起手中酒葫芦默默喝了口酒。

似是而非的场景同样是墙里秋千墙外道。

薛如意玩笑道:“对了你到底找谁叙旧?都来京城这么久了一面都没见着?这么难打照面难道是皇帝陛下吗?”

道士好像不愿意提及此事转移话题“再过几天就是春分了。薛姑娘要多注意几分。”

天时至春分至此刚好阴阳相半昼夜均而寒暑平阴阳相薄为雷激扬为电。

对于世间鬼物来说惊蛰后到清明前相对都是一段比较难熬的岁月尤其是春分过后阳气渐盛以击于阴雷乃发生。

薛如意显然没有上心她虽是女鬼却属于修道有成的阴物近乎英灵自然不惧这些追随节气运转、天然而生的雷电。

中年道士也只是随口一提自顾自搓手道:“春分日我再露一手给你们摆一桌子春盘春分吃春菜笋碧蒿椿芽贫道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春分过后彩衣国附近有那桃花汛河里边的鳜鱼、鲫鱼清蒸红烧俱是美味更南边靠海的地方若是这个时节来上一大盘黄沙蚬炒韭菜啧。”

薛如意没好气道:“你就只知道吃吗?”

道士微笑道:“民以食为天。”

薛如意一时语噎跳下秋千十指交错伸了个懒腰。

道士抬头望天轻声道:“春分有雨是丰年不过今年京城地界估计是那天晴无雨的气候了。”

收回视线道士笑道:“贫道掐指一算清明这一天可能会打雷而且动静比较大。届时薛姑娘不必多想。”

薛如意讥笑道:“原来陈道长除了算人还能算天?真人不露相呢。”

道士说道:“万般学问难易深浅不过都是个‘积思顿释’难也不难不难也难。”

薛如意抖了抖手腕打算回了。

道士指了指身后正堂一侧花厅“薛姑娘最近几天贫道可能要借此宝地一用与薛姑娘先打声招呼。”

薛如意点点头疑惑道:“要做什么?准备宴请朋友?担心我跑出来搅局?”

道士摇头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薛如意提醒道:“摆酒宴无妨可别喊几个青楼女子过来嬉戏助兴乌烟瘴气!”

道士连连摆手“动辄几十两银子到底是喝酒还是喝钱啊。”

薛如意冷笑道:“倒是晓得行情果然是人不风流只因贫。”

道士微笑道:“男人最怕装傻扮痴有钱动手无钱也动心如贫道这般风光霁月的反而是真正的老实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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