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渟渊(1 / 2)
要说年年这妖王身份的发现,那也是个意外。
想当年的含山千灵峰主着实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啥东西都敢往山上捡,峰上天南海北的妖物无所不有,浑然不知他那群毛绒幼崽里混了个妖族太子爷的分魂。
妖族大妖身有异法,能化体出小妖怪四处微服私访,考察妖族的生活,定期放一波再收一波,少有收不回来的时候。
偏这只橘猫化体在当年含山动荡中被望潮蜃的幻术误伤,记忆全无,魂魄不稳,与本体间的感应还被斩断,为此落下了不小的毛病。
而妖族嗅觉异于常人,在莫回头里,年年之所以跟着时渊,便是因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气味。
那是许多年前,含山的气息。
千灵峰上的妖兽亲如一家,峰主羽化后,颐月被微生捡走,望潮蜃的兄长远走他方,憨憨蜃和不愿离去的小妖怪们相依为命,小妖里属年年最大,便是由这只胖橘一直在照顾的它们。
而后分散流离,直到再次见到望潮蜃,他这分魂才与那坐镇妖族的妖王起了共鸣。
在妖族看来,魔族近来动向奇诡,他们是完全弄不懂了,原想静观其变,如今有了年年这一条线,倒是让素来深居简出的妖族也深感危机,便递了商谈的帖子到太清宗与含山。
在经多年游荡后,年年也懒得回去寻本体,得了沈折雪写的一本妖族修行手册,便窝在怀狸的山头修炼起来。
这条分魂完成使命,自我意识充沛,索性被妖王当儿子养,如今赫然有了大佬大气质,平日除了修炼,就是揣着爪子蹲在冯长老头顶,不时踩个奶,一雪前耻。
转眼半月过去。
桑岐身死后,含山再无本宗修士护持,远遁的远遁,转投宗门的转投,已是濒临散宗了。
沈折雪接手整顿,诸如内外门弟子的去留,退隐大能的请回,搜罗与帝子降兮擘画的证据,排查邪修等事务,远比攻打含山要来的繁重。
其中牵扯颇多,沈折雪初回含山便忙的日夜不分,比当代掌门那时还要操劳。
好在有闻殊音与时渊协助,大小事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同时他与严远寒等人于小秘境内商议要事,封了秘术的信笺往四方界散去。
如此半月,含山的运转逐渐走入正轨,护山大阵也重新修了起来。
冯长老留于含山主持后续,怀狸峰主则回到太清宗,隆重地将望潮蜃介绍给了峰上的毛绒团子们。
那群团子几时见过这种千年修为却还怂憨怂憨带鳞甲的小兽,你拱一下我拱一下,直把望潮蜃拱得红了脸。
中旬时,沈折雪将含山未完的后续布置交与闻殊音,挑了个日子,与时渊进到小秘境中。
他们要解开时聆灯的封印。
小秘境内清风徐来,所见风景万千,比沈折雪初搭时要精细太多。
屋前庭院已打理的十分舒适,花架长椅,水池游鱼一应俱全。
不远处还置了片湖泊,一方玲珑青玉般沉落在秘境的中心。
湖心正是一座挂了薄纱的亭子。
含山的三盏酒早已被桑岐毁得不成样子,他大抵是因着那些东西相饮离也用过,那些地方微生也待过,便有一万个不顺眼。
在他入住宗主峰的那一年,便提出要翻新三盏酒,此事自然遭到重重阻碍。
搁置了八十余年后,等到桑岐终于完全把控含山,便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安排下去。
抹去了峰名,拆掉了旧日的建筑,湖填平成地,地上起了座奢靡华美的宫殿。
再后来,桑岐经年累月的怨恨得不到偿还,美人法宝填不满他的心,他又以修真机密为由更改了含山的史册。
他动不了相饮离的功绩,便烧了书阁那几面架子,彩色的丝绦如蹁跹的蝴蝶在火中燃起,付之一炬的岂止书册。
含山千年风骨,险些于这场大火中烧毁了根。
而沈折雪他们却要让枯木逢春。
亭子毁掉了,还可以再修亭子,三盏酒消失了,还可以再建回来。
宗史上的名姓皆是给后来人来翻,而桑岐即便毁得再干净,也未发觉含山剑修的入道剑谱的来处,正是由相辜春曾教给微生的那套剑舞改成。
那剑法如太清宗的寒霜剑法一般,就那样一代代流传了千年。
何况他们已经有了新的亭子。
湖心亭的顶瓦上已积了许多雪色的落花,湖面无波无澜,水天一色。
沈折雪在立柱旁靠了一阵,将灵气运转圆融,目光落向亭正中盘膝而坐的时渊。
数枚新悬在花格上的铜铃在风中摇晃,却没有发出半点的声响。
万籁无声,湖面起了薄冰。
时渊睁开眼,目光与沈折雪在半空相碰。
他重重颔首,将劫楼魔气凝化的潋滟红珠捏碎。
魔息在庭中涌动,薄纱扬起,狂风大作。
一如周凌的血能解开帝子降兮悲回风的紫藤门,劫楼的灵根内最纯粹的魔气蕴纳了时聆灯的灵气,即便只有一丝一缕,也足以对本就有所松动的封印产生冲击。
伴随魔气被时渊化入眼下,一道堪称磅礴的灵气骤然爆开!
秘境内的山川水泽震动不止,水汽蒸腾出大团的白雾,铺满整片湖泊。
极致清圣的灵息在刹那间便冲开了甜腻的魔气,沈折雪仿佛听到天边传来的重重的鸣钟声,穿透识海,灼烧魂灵。
时渊眉头紧锁,驳杂的血脉灵力在仙庭真仙过于纯然的灵气下凶猛反扑,搅乱他的呼吸。
风灵在亭外呼啸,夜归人灵根于此刻被激发到了极致,冰雪在落下的刹那被火焰灼烧,一团团坠入湖泊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沈折雪翻掌将早已布好的阵圈拍出,银花葳蕤,枝枝蔓蔓地在湖心亭中生长攀援。
得了时聆灯灵力的滋养,太古银花开得从未有过的茂盛,几乎在瞬息便将亭梁覆盖,在风中摇曳飘落,如大雪吹拂。
沈折雪运足灵力抵御太古封邪对他的压制,他此时全部注意力尽数投在时渊身上,那些不适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他尝试以仙庭法术疏散着时聆灯的灵气,整座秘境内光华流转,宛如仙境。
时渊强忍痛苦,倒还会在识海内与沈折雪道:“师尊,咱们这秘境里不会草木鱼鸟成精,又出个妖王罢?”
“那到不会。”沈折雪补着阵圈上的灵纹,笑道:“有位魔君已经很气派了。”
沈折雪将净虚天眼术抹于双眼,就在此方天地灵波逐渐稳定之时,他清楚地看到时渊眼下的坠泪痣在变淡变浅。
随着气息的浮出,两道灵息在时渊身前凝聚,聚成长剑形状。
——渟渊竟是两把剑!
沈折雪眉头紧缩,加固灵屏。
而就在此时,秘境上空竟忽然凹陷出一口巨大涡旋。
变故横生,黑云翻滚。
旋涡缓缓转动,如同天劫年穹顶邪流倾斜的前兆。
“……邪流灵智。”沈折雪抬头凝视着天顶的涡旋,低声道。
时聆灯曾在天劫年夺走了邪流的灵核,又单枪匹马去和邪流搏杀,如今她的气息骤然出现,即便沈折雪将这秘境层层封住,竟也未能阻止得了时聆灯的仙尊清气的外泄。
再者渟渊剑现世,“它”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灵屏阻挡住那从天而降的浊气,忽而一道电光自涡旋中炸落,秘境霎时笼在一片耀眼白光内!
沈折雪耳不能闻目不能视,浑身犹如沐浴在电光雷暴中,撕裂的痛苦与麻痹紧随其后,恍然间他都闻到了烧焦的气味。
待到白光散尽,秘境天顶尚有细蛇般的青光在游走,湖畔树木枯焦倒伏,一片狼藉。
倏然两道凉意劈面而来!
沈折雪侧身躲避,听得沉闷两声,渟渊倒飞着刺入身后的亭柱内,剑身竟是已没入了大半。
邪息大作,湖面上的雾气如染墨色。
“……可惜。”
一声喟叹在黑雾后传来。
沈折雪闻声回头,只见亭中时渊双目紧闭,而在他的身侧,一道虚影正在缓慢成形。
邪流突破太微天道阻拦,居然直接闯入了沈折雪的秘境,更是降下类似天劫雷罚的惩戒,仅是一招便摧残了秘境半数地气。
沈折雪扶着亭柱,上前一步,他衣袍上已是焦黑大片,隐有鲜红的血在缓缓渗出。
邪流绕时渊几圈,游魂般飘在他身侧。
它面貌不清,五官的轮廓在反复变换,如同鬼魅,沈折雪在其中看了含山浮凝等几张熟悉的脸孔。
半晌后,邪流灵智频密变换着的长相最终定格下来。
那是一张与时渊一模一样的脸。
不过他的眼尾更加狭长上挑,化形仅化到肩膀部分,余下则是滚滚烟雾,便显得格外邪气诡异。
“你们给他下了什么咒?”邪流化形对沈折雪道:“我若这般夺舍他,便会被禁锢魂体……但凭这就想抓住我,未免太天真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