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问心(1 / 2)
半个时辰前,太清宗大阵。
邪流灵智是自邪物死后的融水中化体而出,他本无固定形态,凡邪流流经之处,皆可瞬移成形。
可随着灵智愈开,太微法则对他的压制日渐增强,在他眼中,那太微天道亦是耍尽手段。
仙庭明灯仙尊曾行刺于他,那是邪流第一次在渟渊刃下觉出了疼。
而太古封邪阵又是极为可恶的一重。
在大阵建成前,太微天道甚至不惜折损自身灵力镇压邪流,让那大阵完成。
那时的邪流灵智尚是稚嫩,若不是拼着本能最后操纵邪息感染修士,便真教他们得逞了。
此后千年,太古封印对邪流灵智的折磨不可谓不深。
他既然可以坐拥四方邪流,各地的邪流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太古封印的存在却如同将他的半身拦腰斩断,剥去了大半力量。
封印内的法阵依然在运转,银花纠葛,以阵眼为媒介,虽不至于完全净化,却日复一日灼烫着邪流。
像是大火落入江河,即使熄灭也会腾起大团的烟雾,滋啦滋啦地烧。
灵智便是在苦痛中,渐而有了通顺完整的思绪。
他需要一副属于此界的躯壳,唯有用这个方法,法则才不会将他尽数洞察,亦不会被天道垂目所凝定。
于是他便暗自散布邪种,养诸多身躯于四方界
但每一副躯壳一旦经由他入体,皆因无法承受他的邪力,活不过几载就瓦解崩溃。
他又成了那四处流淌的邪水。
帝子降兮的颐月是他用的最好的一副身体,这白狐纯善自然,原是有飞升的机缘,被他抢夺后可最大程度瞒过天道的眼睛。更新最快的网
可即便如此,帝子降兮深处依然不时传来可怖的哀鸣,他依然在被太古银花——这太微最强的术法所折磨。
可是他再不能与天道硬碰硬,也不想回到一滩无知无觉的水的状态。
同时他更是必须冲破太古封邪阵,拿回自己的另一半力量。
与太微的拉锯战便由此展开了。
每一次的邪流涨潮,他的邪息就会被太微吸纳,要谨小慎微,小心行事。
后来,邪流灵智盯上了太微的修士们。
沈折雪说的不错,他曾经那样轻视修士凡人,直到选择与他们合作,也并非有多么郑重的态度。
那时的邪流灵智并无多少生死观念,他的天性令他必须流穿这里,却也不害怕失败。
然而这些人是多么有意思。
他们如此鲜活,会为那些他不理解的东西费尽心机,屠戮同族。
在领悟死亡的含义前,邪流灵智先明白的是,世上比死要可怕的事情还有许多。
千年来,他步步为营,有胜有败。
最大的成功便是全然渗透了帝子降兮,甚至将天道的眼睛也赢了下来。
他付出巨大的代价制造小天劫,原想激太微出来应战,却反被钳制一头,双方两败俱伤。
那便就顺势而为建起镜阵,含山的掌门是如此有趣,在他的帮助下鬼阵成型,太清宗的无情道宗主实在古板,可是他太过好用,像是帝子降兮里的傀儡。
其实邪流灵智是在用邪息捆住沈折雪后,才真正想起一些关于他的细节。
那样束缚满身,长发委地的样子,与他记忆里大阵下的人影重叠。
三处大阵,唯有相辜春这边动用了魂钉,地方也是在辅阵台。
圆盘石台凿刻的阵法纹路里是暗红粘稠的血,太古银花便是从血中长出,花瓣白净地几乎透明。
邪流变得迟缓如死水,他自其中出生,模仿着修士的样子凝出手脚,他捏着这个生灵的下颚,感到切入骨髓的恨意。
力量被折去的疼化为了黑色的水珠,顺着邪流灵智的脸庞落下。
他抬起这生灵的头,却看到一张斑驳着血渍泪痕的脸。
“……啊。”邪流灵智有些诧异。
这便是人么?
真是古怪,他死前也是分明在哭,却又好像并不像自己这么痛苦。
从含山阵下离去后,他也被那封印阻隔在外,封印发作时,他有时会在帝子降兮宫阙深殿里操纵着傀儡起舞,像是操纵着四方界的修士们在手心打转。
直到他在某个瞬间,感应到了他的灵核,那唯一一枚落在太微,被真仙抢走的灵核。
然而又在下一瞬息再度失去了那缕气息的踪迹。
太清大阵下,他看着银光熠熠阵门前的人,觉出前所未有的亲切。
那感觉就如同找着了个失落已久的亲人一般,令他迫切地想要将对方吞入腹中。
随着渟渊剑启出,时聆灯所设的封印彻底消散,邪流灵智和灵核本就出自一源,双方神思或多或少可以互通。
时渊读出了他的心思,他也看遍这灵核并不长的一生。
比起承天道灵力的沈折雪,邪流灵智并不想和他的核废话,两人顷刻间已相斗了上百来回。
时渊双目深红,魔息震荡阵壁,手中渟渊剑寒芒清冷,风起拂衣,魔纹自领口蜿蜒而出,勾勒出一片繁乱的写意菡萏的形状,隐约透出飒然灵气。
邪流灵智略有惊异,当年那明灯仙尊是天道顺位,自己险些丧命他手,却并不仅是因那仙尊如何厉害,只是忌惮这剑。
这用他灵核骨血炼出的致命法器。
但眼下,他竟不能全然去注意那把剑。
一个分神间,邪流灵智被骤然打散,水花炸开在太古大阵前,迸溅的邪流被太古封印逐一消解。
熟悉的疼痛感再度袭来,邪流灵智再次从浑浊的水中站起,眯起眼去看时渊,末了道:“你能活下来,真的很不容易啊。”
他感慨地真切,邪流灵智已是近似天道的存在,稍加凝视便能看出这灵核人身的血脉简直驳杂凌乱,以至于那枚属于邪流的灵核都变得不那么耀眼。
“你可真是……”邪流灵智也觉得好笑,“你不该修炼的,能炼到这个地步也已经到顶了,灵根相克不说,仙真化自清气,魔物生于浊气,我更是外界之物,这些一股脑塞到这壳子里了,你能走到现在也确实不易。”他叹了口气,“此世间每一日,于你我应当皆是折磨。”
时渊身上有大小伤口,渟渊却在手中清鸣不止。
“那是你以为罢了。”时渊单手起诀,万千剑光照亮阵底,悬刃横锋在前,携着磅礴浩大的灵力穿破邪流化体。
“你这样只是在白费力气。”被打散的化体再度凝结,刚要抬手回击,却见指尖滴答往下坠着水珠,越坠越急,成了一条水线。
灵智心中一紧,稍一感知后便沉了脸,道:“你师尊教你了太古灭邪术。”
“你要和我同归于尽?”
邪流灵智将开在足下的银花碾碎,话音甫落,他扬手招来滚滚黑浪,如噬人的恶兽张开了嘴,就要将时渊吞没。
时渊横剑在手,手腕于剑锋擦过,一道血光高高扬起,荡在封邪阵门上,犹如一轮血色弯月。
太古阵门猛然回响!
与此同时,三宗深压于地脉的灵气竟有了沸腾之势。
邪流灵智止步不及,扑向时渊的同时整个撞在太古阵门上!
“哗啦”如巨龙在海面翻身,浪潮呼啸中邪流灵智感到识海深处一阵剧痛。
这痛不光是来自太古封印内天道之力的压制,更是那西界星台之上,那白发修士竟在反控邪流!
——荒唐!
邪流灵智愤然一吼,这是他的邪流,怎可能会被修士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