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战（1 / 2）
“无意高攀天界上神？”润玉看着那枚红线打的结，沉默半晌才回魂，拿了鎏英之前的话堵她一句。
鎏英自己也失笑道：“那是我在置气，随口胡乱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嘛。”说着作势发脾气，就要把红线再揣回去，“反正现在就鎏英与殿下二人，若殿下连这都不肯接，那鎏英收回来就是了。”
“且慢。”
润玉略有些触动，一把摁住她手腕，鎏英轻轻挣了挣，没能挣脱，问：“殿下既不愿意收，又不肯鎏英收起来，究竟何意？”
“既然要送，就断没有收回的道理，还是让我留个念想吧。”润玉珍而重之，从她手里抽出那段红线，摊在手里，口中仍拒道，“四千年前，父帝金口玉言，我与水神长女已有婚约。”
“这不算理由。且不说水神、风神如今无所出，就算如今有这么一个人，婚书未成、姻缘未就，样样没有，难道这约还退不得？”鎏英见他未必全然是拒绝的口吻，反手摁住他手腕道，“你先不必想这个婚约，我只是想听，你愿不愿意收下我一片真心？”
润玉意动，看她双眼，见她神色如此认真，鬼使神差之下，脱口而出问：“愿意送我这段红线的人，究竟是从前的鎏英，还是现在的卞城公主？”
鎏英一愣。
“若是从前的鎏英送我，我便收下。若是现在的卞城公主，只希望你送完能想好，别再让润玉的期待落空了。”润玉将那段红线放进袖兜中，“毕竟落子无悔，不要单凭直觉，还是三思为妙。”
鎏英却不听他，反手扯出那段红线，过去抓起润玉右手。那段红线被她打了一个活结收起，此时一拆便散。她摁着红线一端，绕着润玉手腕缠了两圈，复又打了个死结系紧。
“我不知道我从前做过什么事，让你失望过。现在我只知道，哪怕什么都不记得，心里想要什么、有什么感受，也是绝对骗不了我自己的。
“我的心意从头到尾，都没有差别。只是从前的鎏英想不到自己心思，不会送出这段红线，现在的鎏英一清二楚，只想把这段红线送给你，还请我们夜神大殿，千万收好。”
鎏英认真地看着润玉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楚地说道。
他们两人，已在鎏英的回忆错过一次，再在润玉的回忆里错过一次，她不喜欢就这样被润玉三言两语说退。
润玉一时无言，静静看着手上那圈红线，笑而答应道：“如此，润玉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二人走进屋内。此时方才卯初，天色雾蒙蒙的。润玉自架上抽出一卷书卷，递给鎏英。鎏英展开一看，上面所书文字，乃是一篇兵法要义，旁注文字，观其形貌，铁画银钩，赫然是出自她的手笔。
“当年你最后离开前，还未将它看完。”润玉又一指架上书卷，“我整理过你写的文章，学了你的笔迹，你若想不起来，看一下它们，或有助益。”
鎏英一时感动无话，眨眨眼抚着书卷从架前走过去。润玉越过她头顶，随手抽了一卷，鎏英问道：“这又是什么？”
“这是从前摆过的棋谱。”有些一直没走到尽处，是留着等她一起下完整盘棋局。
“我就放在这里，你想看时，随时来取。”润玉看她，带着欣慰笑意。
鎏英也跟着他笑了一会儿，忽然大喊一声，一拍脑袋，拉着他往璇玑宫外走去，边走边连连叫道“糟糕糟糕”。
“怎么了？”润玉一头雾水。
“昨日从栖梧宫出来，让月下仙人等我前去姻缘府，谁知一路过来，在你这璇玑宫里坐了一晚上，把他老人家忘得一干二净。”
润玉一呆，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又放声大笑了出来。笑完润玉把鎏英拉回来，劝道：“你慢些走，叔父不会怪你的。你认不得路，还是等晚些时候，我带你去一趟姻缘府吧。”
“他当然不能怪我了。”鎏英瞥他一眼，“我可是为着，替他解决你这个心腹大患。”
润玉顿觉语塞，无话可说，甘拜下风。
两人又回了璇玑宫，润玉进七政殿去伏案劳形，鎏英则在殿外练武。
七政殿其名，源起星宿，“璇玑玉衡，以齐七政”。每日润玉巡夜归来，都会在七政殿中演算当夜星斗排布次序，所需时间各不相同。这日直至晌午时分，润玉方从案牍中抬头，殿外却无人。他满心疑惑走出殿来，只见鎏英趴在庭中树下，倚着树干睡得正好。
自从四千年前花界脱离天界，自成一界后，天界花草烟消云散，如今所见皆是云霞所幻，虽无实体，仍可充作一景。璇玑宫中虽无花木，却有不少树植，皆是润玉从前亲自费心从各处搜集而来的，阴差阳错倒逃过一难。
例如璇玑宫外天池畔有棵玉树，便是当初润玉长到八千余岁，自广寒宫中吴刚被罚所砍那棵月桂树上折下的一枝，借着天池畔月光映照的滋养，生根发芽，一树玉坠茂盛如缀玉珠。
而鎏英倚的这棵，是润玉与她认识那年，从海外炎洲带回的玉兰，迄今又是几千年过去，已长得枝繁叶茂，遗憾的是纵然绿阴如盖，仍是不会开花。
润玉伸手，抚上鎏英侧脸，只觉鎏英或是因着常年练武，身形瘦削，皮纤肉细，自己指尖与她的骨头似就只隔了一层皮，忍不住颤了一下。恐怕她这样躺着要着凉，便回屋拿了件氅衣，替她披上。
邝露匆匆自外入内，神色焦虑，似要禀报他什么，润玉示意她噤声，率先进了七政殿，邝露也放轻了脚步，跟在他身后进殿。
过了一阵，鎏英眼皮动了动，睁开眼，她见七政殿内似乎有人正与润玉在议事，起身抖了抖那件衣裳，走近前时隐约间听见只言片语，似乎提到了天后。因怕无意窥见天界私隐，她不敢进殿，便在殿前阶下的石桌上坐下，施法化出一方棋盘，自行对弈一局，正如她初到璇玑宫时一般。
棋行至中途，白子略显颓势，鎏英的棋局一时卡住，旁侧伸出一只手，执白子落了一着。鎏英顺着他的棋路，与他相斗，二人就下起棋来。
一局终了，鎏英抬头一看，果然是润玉端坐对面，此时正一子一子替她收拾着棋盘。桌旁还站了一个身穿铠甲的人，想来应该是刚刚同润玉一道在殿中议事的人。
鎏英单手托着下巴，微抬着头，盯着润玉眼睛看了半晌，同他开玩笑道：“我们夜神殿下日理万机，竟还能抽出时间陪鎏英对弈，实在是感激不尽。”
“公主棋艺精湛，是个好对手，果真不愧是魔界统率三军、运筹帷幄的人物。”润玉也端腔夸她道，“润玉微末小伎，不足为道。”
他收拾完坐下，鎏英眨了眨眼，随意一挥手，收起棋盘，又化出茶具，沏了杯茶递给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未时初了。”
鎏英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润玉扭头又对那名兵士吩咐道：“邝露，你先退下吧。”
她也不便多问，乖觉坐着，听那人告退，忽觉脚边一动，低头看去，原来是魇兽从身旁经过。
“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魇兽吧？”鎏英一见它，不由伸手抚了抚魇兽的头，挠着它下巴道，“鎏英从前就听人说过，司夜之神所偕魇兽食梦之事，还以为魇兽如此罕见，必定长得凶猛野蛮，没想到竟然如此秀气，模样倒像梅花鹿。”
“我习惯独行，没人陪我，四时三餐一概独自行动，也就只有这魇兽时常跟着我了。”润玉笑笑道。
鎏英手一顿，抬头看他，郑重答道：“往后我同它一样，也跟着你。”
眼瞧着日渐西斜，润玉看天色不早，不知是喜是羞，干咳了一声提议她道：“我带你去姻缘府见我叔父吧。”
鎏英道好，又说：“等到了黄昏，我就回来找你。”
月下仙人的姻缘府里常有仙官、仙娥来访，门庭若市。二人到了地方，一进去就见月下仙人被团团围住，润玉忙拉了鎏英，躲到一旁说话。